说“妆”：温州话中的妆字不仅有梳理打扮义 还有做作的意思

“公式”声可对应钟字、桩字，也可对应妆字，一不小心甚至还可能成为难以启口的粗俗话语。

　　温州话中存在有音无字或者字音分离的现象，我们常为温州话中的一个发音找不到对应字而苦恼。如“公式”声就是其中的一个。

　　“公式”声可对应钟字、桩字，也可对应妆字，一不小心甚至还可能成为难以启口的粗俗话语。我曾经为此存疑过，其中还有故事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温州电台开办《家庭顾问》广播专栏。专栏以主持人的形式播出，介绍家庭生活中的琐事常识等，富有接近性和知识性，深受广大听众欢迎。据说这种播出形式在当时的浙江省尚属第一个。《家庭顾问》用普通话和温州话两个版本分别在不同时段播出。那时，温州城乡几乎家家户户装有有线广播喇叭，电波进入千家万户，《家庭顾问》成了家喻户晓的栏目。节目主持人“顾大姐”也成了妇孺皆知的人物，甚至将她当做可信赖的“贴心人”。这位“顾大姐”就是时任电台播音组组长严筱楣，播音艺名白玲。

　　我也喜欢听“顾大姐”的节目，特别是她的温州话版本。她的温州话发音地道，又口语化，如同与家人促膝谈心，很亲切。我从她的播音中学到了温州话中有音无字的不少知识，其中印象深刻的有“公式”音。如她在节目经常说：“这件事干訾那公式(意思为这事怎么办呢)？”“你问问渠，訾那恁公式好？(你问问他，怎么做？)”等等。这些标准的温州话，作为温州人听起来可谓字正腔圆，声声入耳，亦明白易懂。但年少的我懵懵懂懂，不禁存疑，公式音岂不是温州话中男女做爱的“肏”义？广播里怎么能用如此粗俗的温州话语呢？那可是淫秽下流的呀。为此还请教过严筱楣大姐。楣姐说，那是老母平时说的温州话，此音用什么字不清楚，但绝不会是粗俗的，老母是有教养的妇女。

　　多少年后，重读《说文解字》，也学着在温州话中以音求字，公式音应是妆字。因为这与妆字的本义和演变有关。

　　现在我们使用的“妆”是简体字。甲骨文妆字是“妝”的字形(图1)，左边为爿(pán，音胖)。《说文解字》曰：“爿，判木也。”即劈成片的木柴等，后引申为床义。为何会引申为床义呢？那就以“疒”来说明。病、疾等字的金文、小篆，其“疒”，为倚义，如同人有病痛，倚着的样子。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曰：“疒……卽牀(床)、狀(状)、牆(墙)、戕(公式)之左旁。”可见“爿”与“疒”相通，即生病要卧床的意思。爿字亦为床的意思。妆字右边的女字，则表示女子起床后，去梳妆打扮。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曰：“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清晨起床后，女词人情绪不佳，诸事无心，连头也懒得去梳。这好似行为艺术形象地解释了妆字的含意，只是懒得梳妆而已。这是妆的本义。

　　说到女字，也是个值得说说的字。甲骨文女(图2)是一个面左跪地的妇人，上身直立着，两臂交叉在胸前，很温柔，很恭敬。此前有人说，这字形表明历史上妇女地位的低下。其实，不然。远古时期，特别是母系社会，妇女具有生育能力，决定生产力来源和支配，其地位是不会低的，造字时也不会卑视妇女。至于字形中跪姿则是由于古代妇女的生活方式所决定。那时先民就地为炊，埋锅造饭，妇女做饭、餐饮等日常生活都是近地的姿势，只能跪着劳动。所以女字的甲骨文造型正是形象地定格了劳动时的模样。而现代人的坐姿是东汉末年胡床胡椅传入中原之后，随着一些高脚桌椅家具的应用，民众才开始垂腿而坐的。倒是当今日本，我们仍可看到妇女两臂交叉，臀部压在脚后跟的坐姿。这是日本人保留了中国的文化传统。

　　金文的女(图3)字和篆文，承续甲骨文字形，只是在“女人”的头上添了一条横线，实为头簪之类的妆饰品。真是女性的爱美天性自古而然。

　　因此，《说文解字》：妝，饰也。从女，床省声。就是说，妆，修饰。字形采用“女”作边旁，省略了“木”的“牀”作声旁。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说到妆字，曰：“装者，假借字”。意思是装是妆的假借字。妆字与装字通用。不过，现在用“装饰”比“妆饰”要多些。

　　那么，为何温州话中的“公式”音认定是这个字呢？记得小时候母亲要去理发店洗头吹风时，经常说，我去“公式”头发。后来，我留意温州不少妇女也是这样说的。这给了我启迪。梳理头发与妆饰有关，母亲说得做头发就是妆饰头发的意思。这个音在这里找到了对应。而且梳理打扮头发可用一个妆字来表达，妆字成了动词，与严筱楣在广播里说的“这件事干訾那公式”一样，都是“做”的意思。还有元代瑞安人高明撰写《琵琶记》，被誉为“传奇之祖”，是我国古代戏曲中的一部经典名著。在第二十三出《代尝汤药》中有：“百愁万苦千生受，妆成这证候。”这里的“妆成”就是“酿成”意思，“证候”为“病症”。由此可见，温州话中的妆字不仅有梳理打扮义，还有做作的意思，与温州话中要做什么的音义相符。故此，就应该是这个妆字无疑。这也是温州话的美妙之处。

　　金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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