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守望 关注浙江农村留守儿童

青年时报 2018-05-24 16:39:57

  小美

   14岁,台州温岭市箬横镇乌沙小学六年级学生

  她曾用“恨”来遗忘不好的记忆,用沉默来保护自己敏感的心,志愿者的帮助让她解开心结学会感恩。

  在悲伤中“学会”了成长

  小美说:“你看,小时候的我忧郁沉默,现在的我活泼爱笑。”

  中午,小美和弟弟一起回家做午饭。

  小美自认为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女孩:从小被父母寄养在亲戚家,6岁父母离异,8岁上了寄宿学校得知自己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弟弟,12岁收到法院传票,离开多年的妈妈要和爸爸打官司争夺她的抚养权。她觉得,只有小说里的人才会遭这样的罪。

  小学四年级前,小美用“恨”爸爸妈妈来遗忘不好的记忆,用沉默来保护自己脆弱又敏感的心。

  有一天,一群志愿者来到小美身边。他们带来关怀,带着小美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封锁的内心被渐渐撬动,小美发现,原来“悲惨的生活中也能读出另一种美”。终于,她鼓起勇气发出邀请:“你们愿意来我家,听听我的故事吗?”

   “梦中,幸福的记忆才最真实”

  童年的幸福因父母离异崩塌

  小美的老家在贵州,但如果你问她具体在贵州哪里,她会说“不记得了”——在她心里,台州温岭市箬横镇才是她的家,因为这里有爸爸和弟弟,虽然爸爸在外打工经常不在家。

  6岁这一年在小美的记忆中很深刻。因为这一年爸爸常不在家,偶尔回来就是和妈妈发生激烈争吵,她不知道原本恩爱的父母什么时候变成了“仇人”,也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吵着吵着就离婚了。父母离异后,她先跟着爸爸生活,但因为太想念妈妈,小美每天不停哭泣,她又被带回妈妈身边。可是,回到妈妈身边的生活并没有好一些,妈妈总是不在家,比爸爸还不能照顾自己,小美又重新去找爸爸。有一天,妈妈又来找小美,拉着她的手说要带着她到别的地方生活。小美狠狠甩开了妈妈的手,大声喊:“我不要和你走。”长大后,她时常想起那一天,她从来都不知道,那次分离竟是她最后悔的事情。

  这之后,小美被寄养在亲戚家。在寄宿学校上到小学二年级,她被爸爸带到了温岭。小美说,经常梦到自己小时候生病了,爸爸给她买好吃的,妈妈在床前看着她,他们拉着她的手在外面玩耍,“只有在梦中,幸福的记忆才最真实。”

   “只有自己死了世界才能安静”

  父母的争执曾让她想到自杀

  来到箬横镇后,小美进入了乌沙小学重读二年级。此后的学习和生活都不容易:听不懂当地方言,吃不惯当地食物,而忙着打工的爸爸根本没法关心这些,小美不仅要管好自己的饮食起居,还要照顾弟弟。

  不懂的功课没有人教,下课回家要自己烧饭、洗衣服,无聊的时候没有同龄的女孩子一起玩,只能偶尔和小男生去河里抓螃蟹。日子艰苦,小美在坚持。

  可是,艰苦又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小美和爸爸之间因为妈妈产生了矛盾。由于打工发生意外,小美爸爸的右手受伤,工作和生活变得不太方便。而此时,已再嫁的妈妈和后爸一起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妈妈放不下小美,通过亲戚知道了她的地址,不断给小美和弟弟寄来东西,爸爸很难过,忍不住对小美说狠话:“你是觉得和爸爸日子过得苦,想要跟妈妈去了,是吗?”小美说,听完心里很不好受:“每次爸爸都不等我回答就气走了,我其实想和他说,我要妈妈的东西是不想花他的钱买,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打工,可以有时间陪着我和弟弟。”

  得知小美和爸爸一起生活得很不好,妈妈又想把她带走了,经常打电话给爸爸谈抚养问题,两人总是不欢而散。小美觉得是因为自己让爸爸不开心了,她很崩溃,上四年级的她甚至想到了自杀:“当时我觉得只有自己死了,世界才能安静下来。”

  内心孤单从书中找温暖

  靠他人的故事想象自己的人生

  因为父母的矛盾,小美变得恨他们。她觉得,从小到大,爸妈都没有认真照顾过她和弟弟。寄养在亲戚家时,那只是一个提供了吃和住的地方,没有关爱。她和弟弟都是在迷茫中自己慢慢长大。

  “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我是看小说。如果里面的主人公父母是离异的,我就体会她经历过怎样的悲伤,从她的悲伤中寻找自己的影子。因为我的内心很孤单,只能从书中找一点温暖,将书里面的人物代入自己的现实生活。”小美说,她是“幻想型”姑娘,是靠着“他人的故事”去想象自己的人生,然后就慢慢长大了,“第一次来例假我一点都不慌张,因为我早就从书里面知道了。”

  小美特别喜欢用一台老旧的红色播放机听古风音乐,然后边听边看悲剧小说,她特别喜欢这种“从凄凉中读出另一种美”的感觉,“就好像我的人生一样,我想结束它,但我舍不得爸爸、弟弟和妈妈,所以我要去发现它对我的好,它带给我的美。”

  志愿者的帮助让她学会感恩

  长大要写小说当走遍天涯的侠女

  幸运的是,在小美低落的日子里,箬横镇“乡村七巧板”公益组织负责人朱国兵关注到了她。朱国兵创立的乡村七巧板,面向箬横镇的留守儿童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开展儿童心灵成长和守护帮扶。

  在学校老师和志愿者的帮助下,小美渐渐变得活泼,她开始喜欢吃箬横当地的美食,开始学说当地方言,开始和其他女同学一起玩跳绳、荡秋千,她也开始画一些可爱的卡通画,最令她开心的是,她开始尝试写小说,“我觉得自己对语言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我能读懂它的美,所以我想尝试写文章,希望长大能写出自己的小说。”

  现在的小美,每天中午下课依然要回到家里和弟弟烧饭给自己吃,因为他们要替爸爸节约每学期6000元的伙食费。但她没有了抱怨,她开始变得感恩,比如将爸爸买给她的新衣服的标签仔细剪下,小心地一张张插进木板墙上,“这些都是在记录爸爸对我的爱。”

  小美说,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花钱的地方会更多,一定要替爸爸省点钱。而她最大的愿望是,自己的成绩能越来越好,长大了不仅可以赚钱养家,还能去小说里写到的大理、九寨沟、伊犁等地尝尝那里的美食,看看那里的风景。“书里的侠女都是一个人走遍天涯的,我也可以。”

  小美拿出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你看,小时候的我忧郁沉默,现在的我活泼爱笑。我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胆小敏感、觉得生活辛苦的我。”

  虽然,爸爸依然不在小美身边。虽然,小美的家简陋得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但她真的在笑,笑得眼睛变成了月牙,笑得嘴巴露出了8颗大白牙……

  小宇

   13岁,仙居县湫山乡中心学校六年级学生

  他3岁时爸爸出意外去世,妈妈不得已外出打工养家,小小的他早早就开始懂事,想爸爸,但再也没有当着妈妈的面说过。

   “梦里爸爸还在,他和妈妈拉着我的手”

  “咚,咚,咚……”仙居县湫山乡中心学校三楼会议室的门响了起来。“报告老师,我可以进来吗?”站在门外的是小宇,六年级学生。

  小宇皮肤黑黑的,个子不高。坐到沙发上时,只占了半个位子,腰板挺得笔直,双腿并拢,两只手左右各一边摆在膝盖上,双唇紧闭,使得嘴角上那一道疤痕更加明显。

  小宇说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让妈妈失望。

  爸爸不在了,我一定要懂事

  常和哥哥一起帮着奶奶做农活

  小宇的爸爸在他3岁时出意外去世,从那时起,妈妈独自抚养他和哥哥。因为在家务农根本无法养活两个孩子,妈妈在好心人的帮忙下,找到了一份在水电站当烧饭工的工作。虽然水电站离家只有两个半小时,但妈妈为了节约路费很少回家,小宇就由奶奶照顾。

  小宇是在农田里长大的。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田埂上看着奶奶忙活,懂事后,他也拿着小锄头,帮着奶奶一起除草、种稻、收割。

  记者问他喜欢吃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米饭”。为什么?小宇说:“我从小就自己种,和米最亲了。而且我吃过的食物不多,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还喜欢吃什么。”

  小宇说,也想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到处玩,“曾经一度特别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干那么多农活,要帮奶奶做这么多家务,还要自己洗衣服、晒被子。但是妈妈和我说,小宇,你爸爸不在了,你一定要懂事。而且我看哥哥也在做着农活,而且他的学业负担很重,我觉得自己应该向他学习,快快长大,去承担家庭的责任。”说这番话的时候,小宇神情坚定,似乎早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

  常梦见爸爸,他一直在身边

   “好好读书,不能让妈妈失望”

  虽然妈妈很忙,但小宇说和妈妈的关系很好,“我经常给妈妈打电话,一周要打三四次,提醒她按时吃饭,让她休息好,不要生病。”

  小宇说,经常会做梦梦见爸爸。他告诉记者,小时候不知道爸爸去哪里了,老是问妈妈。长大一点后,才从奶奶那里知道爸爸不在了。“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当着妈妈的面说爸爸了。在梦里,爸爸还在,他和妈妈一起拉着我的手,我们一直走、一直走。”小宇说着,笔直的腰板终于放松下来,往沙发靠背上靠了靠,“我总觉得爸爸没有走,一直在我身边。我今年六年级了,妈妈让我好好读书,她会想办法,让我去县城上中学,我一定不能让她失望。”

  “那你现在成绩好吗,妈妈不在身边,会忍不住去玩吗?”

  “我成绩还行。我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我不会玩游戏,我最多和村里伙伴一起打乒乓球,这是我唯一的游戏了。”

  “那你有信心自己能去县里的中学上学吗?”

  “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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