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永嘉古戏台彩绘艺术 深谷幽兰盛开楠溪江畔
据温州市文化局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统计，温州现有自宋元明清时期的541处戏台，其中约130多处温州古戏台遗留彩绘装饰。大抵而言，温州古戏台与江南苏州一带古戏台的差异在于，温州古戏台多设在宗祠、宫观之中，而苏州古戏台多设在明清时期的私家园林和会馆之中。
我们此行主要调研的是温州永嘉县古戏台，永嘉县古戏台几乎占据温州古戏台的半壁江山，计有236处。永嘉县古戏台，并非全部都有彩绘装饰，其中很大一部分作木构浮雕，并无彩绘。古戏台彩绘一般绘制在戏台的隔扇、天花、梁枋、双下昂、斜撑、飞椽等处。华美的戏台彩绘不仅可以彰显家族的尊贵昌荣，图说忠孝廉节、宣扬世间正义，更要指出的是，彩绘有很强的防水性，可以延长木构建筑的使用寿命。其中，永嘉张大屋村张氏宗祠和荆州村太阴宫的戏台彩绘就是杰出代表。
一
永嘉县岩头镇张大屋村的张大屋宗祠戏台，始建于清代，施工精巧。张大屋戏台外的围墙以江南建筑代表性的风格——白墙黑瓦构成，与周围民居相协调。戏台属于张氏族产的一部分，设于祠堂内部，较为隐蔽，面向历代祖宗牌位处，每逢祭祖和重要节庆，则邀请戏班演出，使列祖列宗与子孙后代共娱同乐。
走近张大屋戏台，最具特色的是戏台顶部的藻井。一般而言，永嘉一带戏台的藻井天花形式多样，有斗四转斗八层收式藻井、八角藻井、覆斗轩棚式藻井、聚拢式藻井、螺旋式藻井等等，张大屋戏台所用的是八角五层藻井，藻井的每一层彩绘主题各异，有些是类书籍插图形式，描绘故事情节来加以装饰；有些则以扇面书法形式来作装饰，扇面空白处绘以山水画衬托；有些则以类白描的形式来装点，赋色简淡，以花卉纹和叶纹为主。站在戏台下抬头望去，藻井的每一层有隐隐的递进关系，而藻井的中心，就是视觉最终的停留点。藻井内的彩绘颇类似于意大利文艺复兴以来的教堂天顶湿壁画，作画的形式不同寻常，工匠需仰脖作画，在这种情况下，每一格子的人物动态及分布前后呼应、疏密得体，花卉鸟兽线条细致、赋色鲜丽、落笔劲健，足见这些默默无闻的民间工匠思维之缜密、艺术造诣之高妙。
温州大学的谢子静副教授较早关注温州古戏台彩绘艺术，她如此描述张大屋宗祠的戏台之美：“戏台置斗八穹窿顶，越五层，逐层递收至明镜处。拱间设连供板，上绘回形纹、花卉纹等。井顶明镜处置盖板，盖板、棚壁上饰彩绘，绘有花卉纹，戏曲故事等图像，四角平綦处绘蝴蝶图案。台柱上设双下昂，斗昂绘花瓶、暗八仙、竹子等图案，二昂绘回纹。屋面歇山造，施飞椽，椽身绘回纹。”我们还注意到，内额枋上置匾额，书有“月宫紫云”，出典即唐玄宗梦游月宫的名曲《紫云回》，暗合戏曲主旨。
在彩绘用色方面，张大屋戏台主要配正红色，拱间井顶花纹的颜色也与戏曲角色服装颜色相搭配，如此一来，当各个角色在戏台上一亮歌喉时，足以效果震撼而不显突兀。随着岁月推移，大部分油漆颜色已变得暗淡，唯有青色依旧鲜丽。这些青色镶嵌游走在各个花纹中，使得多年以后重访这座古老戏台，仍能感受到当时的华丽。
张大屋戏台不止在戏台藻井上分布有装饰性纹样浅雕，在戏台飞檐下的梁柱上凿刻了罕见的人形木雕，有些至今保留完整。面部五官的刻画栩栩如生，刀法利落，他们同戏台主题相一致，主要选材于神话传说以及经典戏曲中的角色。这些飞檐下的人形木雕，倚坐于檐下，一俟舞台后方曲笛、琵琶和唢呐声响起，仿佛随时会与戏台上的舞者一同跃动。
二
在永嘉一带，除了大家族的宗祠设有戏台之外，宫观庙宇也会在神殿的对面营建戏台，其中彩绘技艺较为出彩的就是永嘉大若岩镇荆州村的太阴宫戏台，此前极少有人关注。太阴宫主祀温州一带的民间信仰女神陈靖姑娘娘，不同于张大屋戏台富有历史积淀可追溯至清代的彩绘，太阴宫戏台彩绘都是近些年新作，也同样非常精彩。
根据我们的统计，永嘉荆州村太阴宫戏台内彩绘共67幅，藻井内有52幅，正中有16幅，四面各有9幅。每一小格的藻井内绘有各色彩绘。
从题材来看，有些小格中绘有花卉(如梅兰竹菊竹、荷花和牡丹)和鸟兽(如鸳鸯、燕、喜鹊、鹤和龙凤)图案。梅兰竹菊是文人画中最常见的题材，而喜鹊、鸳鸯等人们喜闻乐见的吉祥图案，则寄寓了美好的生活祝愿，雅俗共赏。在格子画外空白处，工匠们别具心裁地用冰梅纹、卷草纹、石榴纹等加以装饰。
戏台彩绘中主体部分是“八仙过海”“三国演义”等戏曲舞台上常演不衰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演义。这些故事即便在乡野巷陌，也妇孺皆知。只需环视一周，仿佛跟着大小神仙游览了天宫楼阁、琼楼玉宇，不时为画面中的忠臣勇将降服奸佞、匡扶正义而击节赞叹，故事背后的儒家伦理教化便潜移默化地融入观者的意识之中。
戏台人物彩绘的风格，多为线条勾勒，后添油彩。这些不知名的工匠们准确勾勒出人物动态，线条娴熟、流畅。人物造型比例恰当，脸部表情生动夸张，或怒目圆睁，或憨态可掬，令人忍俊不禁。
除此之外，荆州村太阴宫戏台格子中的彩绘图案，往往熔诗书画于一炉，展示了书法笔墨、诗词韵律之美，文气隽永。其中有两小格配有两则传说中宋代大文豪苏东坡之妹苏小妹与秦少游寄托思念的“回文诗”，令人印象深刻。秦少游的“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和苏小妹“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夫妇二人的书信往来，一唱一和，余音绕梁，更为戏台添了几分世间情味。
太阴宫戏台的隔扇彩绘两侧撰有楹联一对：“神姿舞得马齐腾，文坛异彩迎东风”，横批“优孟衣冠”。撰联者对戏曲艺人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整个古戏台上，所有的花鸟、人物彩绘、诗词楹联书法和木雕，与扣人心弦的戏曲表演相得益彰，共同烘托出戏曲舞台的诗意空间，娱神娱人，引人遐思。
望着永嘉县乡野巧夺天工的戏台彩绘装饰，联想到它们如今并没有太多观众，如深谷幽兰一般，默默盛开在楠溪江畔而不为人所知，不胜嘘唏。我们不禁沉思，今后是否能够结合我们的专业优势，把戏台彩绘艺术的精华以及背后的传统戏曲文化内涵加以提炼，逐步融入中小学美术课程的教学之中呢？也许这才是我们温州戏曲彩绘艺术与乡土美术教育结合的有益尝试，才能让优秀传统文化之幽兰吐露芬芳，让温州乡土美育代代相传。
来源：温州日报
何歆楠 郑薇
本文转自：温州网 66w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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