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水情深的“袖珍村”
卫星地图给平凡人提供了鸟瞰的视角，我用这个视角浏览楠溪江上游可谓一览无遗。自楠溪江源头至岩坦镇溪口村，不管是往左还是往右，我的视野里多是满屏的翠绿，虽然也有碍眼的“人工沙漠”。我拉近镜头，满屏的翠绿里开始显山露水，山麓成形，沟壑交织，那一条条粗细不一弯弯曲曲的线条便是楠溪江上游数不清的小支流，这些线条交错汇聚，最终形成楠溪江大支流、干流。我将楠溪江想像成一棵大树，那么这些细小的支流便是这棵大树发达的根须。
再拉近镜头，应该就是一个个局部特写，一炷炷散漫的炊烟腾上树冠，掩映在茂林修竹间的一座座村落也露出约约绰绰的轮廓。
在炊烟的引导下，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些散落在群山里的袖珍小山村——
[壹]
奇特碧油坑
我曾两次去过碧油坑，这个只有400多常住人口的村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碧油坑位于黄山溪上游，黄山溪是黄南溪上游，之下便是岩坦港、大楠溪、楠溪江下游。
第一次去时，时任村支书的陈伯楼在山下的小坑接我。沿着一条小溪涧绕过来拐过去不知近远，突然听到潺潺流水声。陈伯楼说，到山脚了。我们开始攀援一面陡坡。我疑惑，咋没路？陈伯楼说，这就是路。无路却是“路”，颇有些哲理的味道。他告诉我，碧油坑祖上于元初从芙蓉避难而来，元兵攻陷芙蓉南岩寨陈虞之的陈家军后，芙蓉村住民便作鸟兽散，他们这一支到碧油坑定居。这里地势显要，不筑路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迷惑外人，二是坡面太陡地质松滑也无法筑路，因此，数百年来碧油坑就没有通往外界的路。碧油坑还有一别名“背牛坑”，因山坡大陡，大牛无法爬行，碧油坑人便背小牛犊上山饲养大后从事耕作，因此得名。我们在一溜悬崖边的瀑布旁由古树虬枝组成的“栈道”登上山崖，一片山间小平畴展现我眼前，一个“袖珍村”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水间显得如此生动。
这次去碧油坑，是驱车直抵该村的。碧油坑凿通了通车公路，沿溪涧而凿的公路粗陋不堪，修在悬崖上的这段路使人胆寒心惊。车到碧油坑，展现在我面前的村貌地貌大致未变，一条水流平缓的小溪流将民居与农田隔开，小溪流是瀑布之源。
恰是中午炊烟四起之时，但炊烟有点稀疏，鸡犬也怠懈了，懒洋洋地不肯走动。
碧油坑人敬畏大山，他们像爱惜自己的躯体一样爱护自己的生存环境。陈伯楼向我说起碧油坑人许多与外人不同的习俗。这里的人非常珍惜水，他说，碧油坑可以说永远不会缺水，即便晴旱半年时间，这条小溪涧也不会断流，但上辈人流传一个说法，说一个人一辈子拥有的用水量是固定的，无端浪费水便要折寿，这个说法让世世代代的碧油坑人都自觉节水。碧油坑人也不浪费木材，在近万亩山场里枯枝遍地，可他们取柴禾也只取所需，隆冬烤火取暖也从不浪费过多的木材。
沿着小溪涧向村东延伸是条细窄的峡谷，峡谷两侧是原生态阔叶林，脚下的路是村民长年累月踩出来的。约摸徒步半小时，一泓清水映入我眼帘，这是一口人工筑坝拦成的水塘，水塘呈三角形一亩大小面积。我站在堤坝上，透过明镜般的水面可以直接清晰地看到塘底哪怕最为细小的水草叶片。陈伯楼自豪地说，后山近万亩山场涵养了这小小一眼绝对无污染的水塘，总该是水之精华吧。我禁不住掬了一捧水喝下去。陈伯楼说，这眼水塘还有奇观，每年隆冬下雪天，数万只在当地被唤作“黄巢”的不知名巨型蟾蜍会在水塘及周边雪地上会聚，抱对繁殖。大约一周后，它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水塘里留下一串串蛙卵交织成的错综复杂的网。
碧油坑广袤的山场也是动物的乐园，珍禽异兽活跃其间，也引来贪婪者的光顾，常有外乡人到山场偷猎，碧油坑人自发组织了山林守护队，对偷猎者进行驱赶和打击。
陈伯楼还向我介绍了几棵大树的故事。村后那棵树荫如盖的南方美丽红豆杉根部通径3.8米，是为树王，这棵树树龄比村龄都长。还有村口那溜林带里的几棵泡杉，村里自筹资金建通村公路，资金有较大缺口，有人上门愿意花二十万元购买这几棵大泡杉，这笔资金刚好补上这个缺口，但几经讨论，这几棵老树被保存下来，大家宁愿砸锅卖铁凑齐了缺口资金。
碧油坑青壮年都下山外出创业，有许多人在仙居和永嘉县城购房定居。不过这里不是“空壳村”，总有村民留守。逢年过节时，在外经商和定居的碧油坑人便如片片浮萍汇聚到碧油坑。陈伯楼说，我们碧油坑村永远也不会消失，总会有人固守这方养育了我们的山水。
[贰]
一方护水碑
楠溪江上游有许许多多像碧油坑村民一样的住民固守着对家园的赤诚，他们珍惜山林爱护流水，他们的固守成就了楠溪江一江清流。他们不遗余力捍卫着自己的生存环境，两个护水故事影响深远。
原籍岩坦镇深龙村的李三妹如今在市区搞文化策划。他自荐当向导，向我介绍村民众志成城保护家乡溪流的故事。
汽车从赵群力航拍失事的大学村上首跨过一座公路桥后，李三妹说，我们已进入深龙溪峡谷了。深龙溪在楠溪江所有支流中拥有特殊地位，因为它直接源自大青岗源头之水，龙凤瀑布跌落悬崖时便是深龙溪上游聋耳朵坑了。深龙溪也是岩坦港最重要的支流之一。汽车在沿溪涧而修的公路上缓缓而行，两旁青山耸立，竹林一片片迎面而来。李三妹介绍，没通公路之前，深龙村真是养在深闺无人识。这里的一切差点就被人为改写。那是新世纪初，有开发商看中深龙溪聋耳朵坑这段溪涧，认为是理想的水电站建造地段。但深龙当地有识之士很快就意识到潜在的危机，他们开始了抗争。李三妹是其中一员。他说，与水电站建设方对垒，深感自己的无力和无助啊。李三妹他们向政府层层反映，力陈这个水电站建造的弊端……当然整个马拉松式的过程实在无法细陈，最终，这个小小的水电站建设工程项目在国务院的过问和关注下被彻底撤销。
后来，楠溪江风景区进行重新规划，新辟了一大景区——源头景区，聋耳朵坑等区域悉数划入，从法律层面受到保护，这是深龙人之大幸，何尝不也是楠溪江之大幸呢？
李三妹说，他们要凭借深龙溪这条优美而幽长的峡谷资源打造出一处世外桃源式的生活休闲区，如深龙村辖下的社山自然村就被成功打造成饶有野趣的休闲胜地——暨家寨。暨家寨现在名声日隆，年接待游客数万人次。
张溪的一方“护水碑”，同样铭刻着村民对流经村前的溪水的深厚感情。
张溪是岩坦港主要支流，与潘坑溪、黄南溪一起汇聚成岩坦港干流。张溪村以当地住民姓氏张与村前流溪合一命名，这样的村名在流域内并不多见，村与溪之间的密不可分由此可见一斑。张溪与仙居、黄岩交界，源头深广，南正尖、大寺基这些成为天然县界的县境内高峰都是其源头，而四海山森林公园的莽莽森林更是为张溪涵养了丰沛的水源。
张溪人以村前的溪流为自豪。在村口凉亭里闲聊的老者见我来了解有关张溪护水碑一事，便七嘴八舌说开。张溪港原先可以行舟，张溪村口是天然埠头，仙居、黄岩地方的人将土特产挑到张溪又将生活日用品挑回去。这条溪是张溪人名副其实的母亲河啊！一位姓张的老伯感叹。
本来，门前溪就如张溪人生命中的组成部分一样，也无人特别关注，使溪流变为张溪人最为敏感的神经的是一座已造好和一座未造的水库。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黄岩人在张溪上游叫毛竹坑的地方拦坝造了一座水库，称为毛竹一级水电站。该水电站建成后，张溪人发现门前溪发生了巨变，经流量小了，水质变差了。然而水电站已建成发电，属于合法工程，张溪人徒叫无奈，但此后对水便特别敏感。
当上世纪末有人欲建造所谓的毛竹二级电站时，张溪人群起而抗争。几经周折，浙江省水利厅发文叫停。2004年11月，村民自筹资金，到苍南县采购了一块长1.96米、宽0.96米的长方形青石板，由该村453位户主联合署名，请人镌刻了一座“护水碑”，立在村中央，时时告诫后人，要珍惜生存环境，保护美好家园。
[叁]
走进“慢生活”
喧嚣的都市生活诱发人们皈依自然的强烈欲望，快节奏的压力需要“慢生活”来释稀。有一天，楠溪江上游的住民终于发现，自己世居的家园是含金量十足的“聚宝盆”，自己朴素的慢节奏生活成了时尚。
不妨从鹤盛镇开始我们的“慢生活”。
鹤盛镇鹤湾村背山面水，风景优美，村民生活恬淡而平和。这里是到石桅岩风景区的必由之路，一条足有1200米长的红枫古道更是诱人。每年深秋，这几百棵粗硕古枫尽染丹红，远远望去，将周边山坡的苍翠点缀得壮丽无比。
红枫古道让摄影爱好者和驴友们为之驻足，当地人也觑到了红枫古道潜在的价值。每年植树季节，鹤湾人会在红枫古道空档处补植上成材的红枫，在周边山垅上遍植红枫。村民谢老伯介绍，古道边沿的最古老的红枫树龄起码有三百年历史了，本村人对古枫爱护有加，就是在大炼钢铁时期有人瞄上这些古枫，欲砍伐以做燃料，由于每天有数十名村民轮值守护，这些古枫才幸免于难。老人说，红枫也间有枯死现象，但村里人总会及时补植，使这一溜红枫长盛不衰。
鹤湾村谢氏祖上当时亲手栽植下这一溜枫树，断然想不到竟成为该村的文化印记。
其实，红枫只不过是鹤湾村最惹眼的景观罢了，这里水景山景浑成一体，古老的村落倒成为无足轻重的点缀。
温州市区的陈先生慧眼识珠，租下村里废弃不用的村小校舍，对其进行简单装修，一家名为“枫驿”的乡野客栈就这样横空出世。“枫驿”以慢为经营理念，荟萃乡村生活元素，为顾客营造久违的“慢生活”环境，果然，来自喧嚣都市的顾客趋之若鹜。
可以预料，“枫驿”仅仅是个开端。这里的鹤湾村以红枫古道为特色，梅坦村则大面积栽植红豆杉，陡门梅岙广植梅花，福佑村则打造桂花园，等等，这些古村以深厚的人文积淀为根本，以特色自然景观为由头，到时，“桂驿”、“梅驿”、“桃驿”等等也将会在楠溪江上游村落里相继冒出。
但是，这些“慢生活”的背后却也隐藏着“快节奏”的推手，为利益所驱使，一些古村已现过度开发的苗头，传统的东西日益受到侵蚀。针对这些现象，关注楠溪江保护和发展的清华大学教授陈志华先生曾在不同场合呼吁：放慢对古村落开发利用的步伐，让真正有文化的东西能久远保留下来。 生态楠溪江是文化楠溪江的母体。保持楠溪江上游生态的清纯和活力，无疑是楠溪江流域持续性发展的根本保证。 （徐贤林）
本文转自：温州网 66wz.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