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衍东的画与印

温州网 2020-10-16 15:42:33

　　曾衍东（1751-1831）是清朝颇有成就的书画家，原籍山东，嘉庆道光间客居温州，后卒于温州。

　　曾衍东自幼精于小学，熟谙篆隶，勤习草书，多识古文奇字，绘画初受父亲曾尚渭、业师袁春舫启蒙，仿傅青主、郑板桥、高其佩、孔衍栻等，擅书法，精篆刻，工绘画，笔墨狂放，以怪奇取章，创提“印章十四样”，人奇、字奇、画奇、印奇。乾隆二十八年（1763），他随调任福建汀州鹾事的父亲居汀州，开始研习书画，并有幸亲聆常至父亲寓所画画的“扬州八怪”代表人物黄慎指授，观看黄慎画画时，偷偷画了芦苇间的一只蟹，深受黄慎赏识，得其评价说：此子今后必以画名。

　　曾衍东在师法生活、师法自然的基础上开创“今画”写实画法，有别于气象较弱、题材凭空臆想、脱离眼前之人事与现实景象的明清传统画法，主张在题材、笔法、墨色等方面要结合眼前景，以眼前人物、时下生活、现实风土习俗、真山真水为题材的画作，“今之画，画眼前人，求现在佛，从俗时样画，独创一格。当代衣冠，现身说法”“若余之为今画，不过眼前逐日所见，平平常常，日用间事，无不可画，不必矜奇立异”，他提出了著名的“今画三境”理论：“始则杂然陈，继而矫然异，终乃适然常。夫适然如常者，非不于杂陈之后而呈其矫异之撰，斯进而有得矣，是为造境。”意为画家要了解现状，熟悉当下生活，并要在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中捕捉他人未能发现的“异”象，解读与领悟，用通俗化的表现形式定格在画面上。这在古代以至清代中期的画家中是极为罕见的。此画论将写实主义表现形式上升到与文人写意同等的艺术高度。“今画”理论对后世应时而作、师法生活的写实画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就了近现代美术史上艺术大家王震、吴昌硕、齐白石、丰子恺等。丰子恺赞誉道：“七道士曾衍东确实是清代画坛上的怪杰。他不可能接触西洋人物写生画，单他的笔法简单，而予人亦质感和灵活性，真是超越了传统的曾鲸写照派，为中国人物画开了新生面，就是他的山水画亦然，简于石涛，而把近山远水勾勒点染得清雅绝伦，难怪日本画家喜爱他。”1921年春丰子恺抱着成为油画家的理想东渡扶桑游学十月，在旧书摊邂逅竹久梦二的画册《春之卷》，大受启发，而竹久梦二直言不讳告知，其墨法笔法来源于自己喜爱的清中期画家曾衍东，丰子恺由此开始关注与研究曾衍东的“今画”。而从曾衍东存世作品来看，丰子恺确实受了他很大影响。程十发曾为曾衍东一本人物册题跋：“七道士乃青藤后身，诗文词曲皆胜场，且从书画中与世俗相左而现风骚之气。余曰：近人不重曾衍东是一大遗憾也。”

　　曾衍东篆刻作品被称为比“扬州八怪”还怪，却为西岭印社首任社长、近代著名印学大师吴昌硕慧眼识珠，极力推崇。当代著名篆刻家韩天衡1962年在温州古籍书店偶然捡漏，花一元二角购得一方曾衍东篆刻自用三面印，如获至宝。三面均是白文，一面是“衍东”，一面是“臣东”，一面是“绮水松山是我邻”，未署款。现在的边款为方介堪鉴题的“七道士所刻自用印，吾三十年前得于永嘉，天衡”。该印现藏上海韩天衡美术馆。韩天衡在《豆庐品藻》中写道，曾衍东“在画史，尤其在印史几无位置，然其印、画背后叛逆求新的理念和粗放眖厉的手段，曾为吴昌硕所体悟，有吴氏的题记为证。江海浩瀚，不拒细流。巨擘缶庐是不迷信大家、不轻视小家、转移多师的典范，而曾氏得以名彰今朝，当视缶庐为知音。人殁作品在，尘涤珠显光。因此我谑称，曾氏是百年前的千里马，而缶翁则是百年后之伯乐也。穿越时空了”。

　　从温州博物馆、温州图书馆收藏曾衍东书画作品钤印及篆刻作品来看，其每作一画，必刻印一方甚至数方，钤印词句妙趣横生，令人刮目。所钤内容与题画诗句均切合主题，与画本互相生发，使得每一画都自有面目与气象，同时每一方印章都刻有三面、四面甚至六面，很少用边款。

　　据笔者分析，曾衍东治印具有四个特点：

　　一是铁耕刀笔，溯源商周玺印、春秋鸟书虫篆，精研秦汉大小篆书、南朝隋唐真草……取法高古，字体多样，集篆、籀、隶、草于一炉，或大篆小篆并用，或隶草互现，或刻符与虫书共融，白文与朱文分享同一印面，如“磊磊”章等，给人视觉上阴阳互动的美感。瑞安博物馆藏的《柳鱼图》钤的一方印就是简笔画“屋里一人”图章，很少用边款，令人耳目一新。

　　二是所作印章取材多样，或石头或砖头或硬木，不一而足。而曾衍东篆刻作品取三面、四面、五面、六面，我的理解也不是因为出于好奇，而同其印材的取用与其窘迫的生活状况不无关系，多用普通青田石章。

　　三是所作闲章内容丰富，妙趣横生，或典雅，或诙谐，随意所欲，任意奏刀，如“凿石栽松，锄云种草”“先生是读书人”“门庭勿洒扫”“酸溜鱼”“粉蒸肉”“诗酒一瓢风雨下”“有酒且添个月，有月便添个客”“白贫古人稀”“酒债寻常”“放个出来”等等，无花八门，别具风味。而从“飞霞洞客”“绮水松山是我邻”等印面来看，显然跟其书画风格一样，都是有实景触发灵感。

　　四是其印面章法潇洒浑朴，虚实相间，稳中求工，险中求稳。运刀清浅取势，一任自然，狂放不羁，充分表达笔意，富有动感韵味。不少人在文章中称其篆刻作品“粗头乱服”不是很客观，可能没有看到他的篆刻作品集《铁耕偶存》。于其篆刻印拓或印谱玩味曾氏印形印式，不论篆法、运刀、理念、内容，无论是严谨工整，还是狂放不羁，均不守古法，而以自法法之。

　　来源：温州日报

　　胡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