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丰湖街到西山头：江海交融　大家风度

我走过万松路的时尚潮流，走出忠义街的厚重历史，来到了瑞安玉海街道硐桥社区的丰湖街。

　　我走过万松路的时尚潮流，走出忠义街的厚重历史，来到了瑞安玉海街道硐桥社区的丰湖街。这里是飞云江河口北岸，多的是拔地而起的现代建筑，隐藏着建设者们的感人故事，而我更多关注的是老街古巷，和那些鳞次栉比的粉墙黛瓦人家。我在这里追寻呈现瑞安特色的叙事，深入体味诗意江南的无限神韵。

　　丰湖街，每个季节都有美的征候

　　丰湖街清清爽爽，着实吸引着观光客的视线。它从吊桥头到益民水闸，约有一千余米，而宽度不等，进入狭窄处，两边的房子挨得很近，抬头是细长的天空。我们漫步在由青砖、条石铺成的丰湖街，与骑电瓶车的青年相互让道，与手提货物的主妇擦肩而过，与闲坐门口的老人打个招呼。这里的老屋少有空置，店铺也不缺生意，祠堂里有人正在商议家族里的事情。这是一条看上去有些萧条，实际却安然舒适的老街，虽然没有忠义街、大沙堤那样经过精心的装扮和熙来攘往的人群，却自有别样的市井生活，充斥着人间烟火味。

　　瑞安市作协主席王键的童年和少年，就在这条街上度过。他说：“我老家在解放东路的硐桥头，是上世纪七十到九十年代瑞安城的闹市区，那一带有瑞安县供销社、东门酒楼等。过了丰湖上的硐桥，就是丰湖街，这条曾经繁华喧闹的商业街，有小吃、百货、书画、草药、香烛等店铺。最有特色的是打银店，在硐桥上就能听到‘叮叮叮’的敲打声，我小时候看师傅把融化的银水倒进模具里冷却，觉得很有趣。还有糖金杏店，每到下半年‘好日子’多的时候，店里人来人往。因为温州有个风俗，女儿出嫁要分糖金杏。过去街上还有一个糖坊，做麦芽糖，后来兼做冰棍批发，一到炎炎夏日，许多小青年骑上装有木箱的自行车，前来批发冰棍，然后散落在大街小巷里，敲着木箱叫卖冰棍。”

　　我们在老街上见到几家理发店，均有妇女在烫发或染色；一家松糕店，柜子上摆放着红、白两种松糕。一家猪脏粉店，飘出诱人的清香，一位戴眼镜的女子在店里忙着炖煮，我们经不起诱惑，进店里坐下，各点了一碗。趁眼镜女子给我们涮粉干之时，我与店里一位阿姨聊了起来。她姓金，瑞安西门村人，四十多年前嫁到这里来，与老伴一起开起瑞安老城区第一家猪脏粉小店，当时丰湖街和对岸的解放路人居密度高，生意好做。上世纪九十年代后，老街上的居民陆续搬出去居住或外出打拼奋斗，人气不旺了，生意清淡了许多，十年前就把这店交给了儿媳妇经营。

　　丰湖街偎依着丰湖，丰湖不是湖泊，是十多米宽的河道，河水并不丰盈，但还算清亮，静静的，波纹粼粼。河岸上的几棵苦楝树枝叶稀疏，叶片鹅黄鲜艳，是丰湖最好的点缀。

　　王键对这条河充满着感情，他说：瑞安城古时河网密布，人们却喜欢把河叫成湖，不知何故。丰湖东西走向，连接着温瑞塘河，现在看上去并不开阔，却是古时候进出瑞安城的重要商贸通道，各种货物通过温瑞塘河源源不断地运抵丰湖，瑞安城里的人们纷纷出城，集聚到这里购买、交易。大小商船装载着商品往返穿梭，也造成了两岸的商贸繁华。“我小时候还能看到各种船只经过，读初中时，见到的多是水泥船和机动船，也有像舴艋舟的小木船。我与父母去温州城底的亲戚家，从丰湖东门码头坐上客船，船舱里很拥挤，我就跑到船背上去。客船进入温瑞塘河，沿河有梧田、塘下、莘塍等十来个停靠埠头，客船开开停停，乘客上上下下，青山、村庄、田地，客栈、酒店、商铺，景象次第转换，这条航道俗称‘七铺河路’，终点站是温州老城区小南门埠，航程四小时。”

　　在王键的记忆里，丰湖淡绿色的河水微波荡漾，微有声响，只有船只来往，才起水花，拍打河岸。丰湖的水质一般，不宜作为饮用水，在还没通上自来水的日子里，居民要买山水或地下水饮用，那时有人专做卖水生意，板车上的桶装水是集云山山水，前面排着长长的买水队伍。夏天的雨季里，集云山泻下来的洪水进入丰湖，发黄的河水满到与街面齐平。这时候，一些胆大的小孩下河游泳、打滚，变成了一条条黝黑的鲤鱼。王键说：“我有一位同龄的好伙伴，水性好，最爱在涨水时纵身跳下河里游泳。大水一来，就有水蛇出没，他常抓水蛇玩耍，但有一次用手指去钳一条秤杆粗的水蛇时，没有钳准位置，反被咬了一口。他赶紧爬上岸来，一边说水蛇没毒，一边为了稳当起见，让我用他的背心扎紧他被咬的手臂。我看到他手背上留有两个红红的牙印，牙印中心有个小白点，是蛇的牙齿掉进皮肉里去了。他不怕蛇，却怕父母，不敢回家，就与我一起来到我家中，我父母在上班，我拿一枚绣花针给他把蛇牙挑出来。那一次，我知道了水蛇没有毒，蛇牙齿那么白那么细。”

　　河水如歌，流逝的时光洒满了丰湖。丰湖有涝也有旱，到了枯水期，特别是夏天大干旱，能看到裸露的河床，像一片忽然出现的陆地，河床上倒扣着一些沉船，几只长脚的鹭鸟在淤泥中找鱼虾吃。三五成群的小孩踏着硬软不等的淤泥，在河床的小水塘里抓鱼，有黑鱼（乌鳢）、鲤鱼、白条，漂亮的小鲫鱼他们舍不得烧了吃，就在家里养起来。后来河水变黑变臭，鱼也绝迹了，前些年经过治理，水质又恢复如初，河岸边有了钓鱼的人。

　　丰湖上的多座古桥，给我们带来古老的韵味。王键一再提起的硐桥，全名东安硐桥，横跨于丰湖南北，连接丰湖街和解放东路。看碑文，硐桥始建年代约在宋朝，后来多次重建，现桥系清乾隆五年（1740年）所建，为单孔石拱桥，桥上建有丰湖亭和庄济庙，组成古建筑群，有别于浙南其它拱桥。丰湖亭设有美人靠，供行人挡风遮雨或休憩看景。庄济庙有门厅、正殿、戏台、廊道，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据庙里一位老者介绍，每月初一、十五和硐桥爷生日，四面八方的信徒来庙里点蜡焚香，煮长寿面，举行隆重的祭拜活动，异常热闹。

　　久泰桥和望棲桥，不知始建年代，重建于2009年，桥面和栏杆的石材崭新如初。据说初建时久泰桥因北桥头有久泰客栈而得名，我在北桥头寻找，一边是口腔门诊部，一边是五金工具店，没有客栈的影子。望棲桥桥名来自于丰湖街上一对恩爱夫妻的一段佳话。还有白岩桥，建于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为3孔梁式石桥，长12米，宽2.3米，用材极为粗壮，是丰湖古老的文化胎记。

　　丰湖桥多埠头也多，保留下来十多个。人们还在河上修建水闸，调节水位。

　　在走读中，几位瑞安文友强调，丰湖一带还是古代文人雅士的“采风点”，或曰“网红打卡点”。春花、夏雨、秋月、冬雪，这里每个季节都有美的征候，都在向人们发出邀请，三里五里，沿河岸徜徉，内心的愉悦如流水一般轻轻淌过，波光潋滟。

　　西山，充满着祥瑞安宁之气

　　在瑞安文友的带领下，我们经过解放路，从西山防空洞一侧的台阶登山。

　　西山防空洞是上世纪“广积粮、深挖洞”那个年代所建，据说每到夏日天热之时，主管部门打开防空洞的纳凉之门，吸引着周边的居民。西山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都热闹非凡，其原因是半山腰建有浙江省首家由华侨参与投资的电影院——瑞安华侨电影院，这也是瑞安首家豪华影院，座位一千多个。再有，西山附近还有两所小学，规模都不小。

　　同行的瑞安作家林新荣回忆：“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瑞安马屿镇读书，偶尔有来瑞安华侨电影院看电影，上山沿路的楼房一楼都是店面，门里门外摆着小人书，也有通俗、武打小说，翻看的人特别多，看一本两三分钱。电影院前的售票亭开着两个售票口，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影院里黑压压坐满了观众。后来，我考到瑞安师范学校读书，偶尔有文章见报，有一天，华侨电影院宣传科长叶尧平来找我，他当时主办《瑞安影评》，要求我加入影评人队伍，动员我写影评。我很高兴，满口答应。他发给我一个影评员的证件，凭这个证件在华侨电影院看电影都是免费的，我就成为电影院的常客了。《瑞安影评》出刊100多期，许多影评被省级、国家级报刊转载。”

　　西山腹地有一座张世楷旧居，年代并不久远，裂痕却爬上了前门砖墙，雕花的门窗破损严重，后墙已经倒塌，三间两层的洋房岌岌可危地立在荒草之中，静载着世事炎凉。张世楷父辈从事铸造业发家致富，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大学就读法律系，是新中国成立后瑞安有名的律师。

　　走过青石板路，拾级而上，不到一刻钟我们便行至山头，林新荣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西山海拔仅46米，但历史悠久，古称西岘山，最初的开发者是唐朝道士马湘，他嗜酒好诗，云游四方，修道炼丹。马湘来到瑞安，先在西山周边凿出28口水井，方便百姓生活，改善西山风水。他又在西山修建精舍、筑炼丹台，于是，就经常有紫霞笼罩在西山头，故又名紫霞山。马湘在西山修道多年后，把精舍捐出来办寺院，取名栖霞寺，他继续天南地北地游走。后来栖霞寺改名悟真寺，据考证，其位置在现在的瑞安剧院一带。

　　我见山上有四贤亭（也称四贤祠），许景衡、陈傅良、高则诚、卓敬的画像列于亭中的墙上。许景衡，北宋名臣、学者、诗人；陈傅良，南宋名臣、学者、教育家；高则诚，元末明初戏曲作家；卓敬，明初才子。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博学多才、忧国忧民，为官廉洁奉公、刚直不阿，为文自成一家，争相传诵，是至今让人缅怀的先贤。四贤亭修建于雍正年间，1986年重修，扩大了规模。

　　林新荣说：“我在编辑《瑞安历代山水诗选》时发现，古时的西山上有众多楼阁掩映在松林之中，最有名的是‘观海山房’，可惜，无法考证‘观海山房’位于何处，为何人所建。”而西山上的观潮阁，据说登临其上，极目远眺，可及海门，历史上有更多的文人墨客登阁赋诗。南宋状元王十朋曾慕名来此，写下《观潮阁》一诗：“高临无地屹山腰，今古知观几度潮。水鉴挂空波正满，鲸鱼入穴浪还消。”南宋思想家、文学家叶适曾把有关观潮阁的诗作集在一起编成册子，写过一篇序言，但大约在清朝时倒塌了，后来建成的观潮亭，也倒塌了。

　　西山上起了晚风，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在诉说瑞安的沧海桑田。我们一行人在西山头迎风伫立，往南放眼望去，飞云江就在眼底，它没有想象中的浩浩荡荡，而是披着晚霞，水波粼粼，缓缓东流，充满着祥瑞安宁之气。这就是将要与大海相遇时的飞云江，江海交融，大家风度。

曹凌云 文/摄

本文转自：温州网 66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