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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那片乐土——走进泰顺乌岩岭
来源:温州网来源:2022-01-05 10:25:06

叶山村。

里光村罗祖寿民居,至今还留有英士大学的“捷报”。

里光村罗祖标民居。

山道弯弯,山脊巍峨,我的汽车在乌岩岭童东线爬行。

在完成了飞云江干流走读之后,我又逆江而上,来到了泰顺县,来到了乌岩岭,来寻访与干流一起发源于乌岩岭白云尖的支流里光溪。飞云江干流发源于白云尖西北坡,而里光溪发源于白云尖东南坡,形成溪流后由西向东,在群山簇拥中,经榅垟、杨寮等水库和里光、台边等村,到达司前村,纳入左溪后,称为司前溪,再继续东行至溪口村,纳入竹里溪,在溪口篙笕处与干流汇合。河长27公里,流域面积153平方公里。

山里孩子的“绿野仙踪”

山间公路鲜有车辆,两侧的逶迤山梁,在雨雾中如海涛一样向我涌来,给人一种巨大的虚实相间之感,如同置身在制作精良的科幻片里。乌岩岭我曾来过两次,天气晴好时,多见古树老藤、悬崖深潭,是怡人的景致,登临海拔1600多米的主峰白云尖,眺望重峦叠嶂、千岩万壑,莽莽苍苍里有一种雄浑之美。

几个隐在大山深处的小村落与我不期而遇,规模稍大的要算叶山自然村,十来栋黑瓦素梁的古民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被竹林包围的山坳里,一栋三层十一间的木结构古宅,为陈道碗民居,县级文保点。我进入一户农家,主人说:叶山村已有800多年历史,全村几乎都姓陈,村里原有两百来户七百来人,大多外迁,留在村里的二十多人虽然寂寞,但守着自己保存完好的老宅,看山看竹看云彩,日子也过得飞快。主人还指着村中一条古道说:这是乌岩岭自然保护区重要的叶山古道,往上可通乌岩岭各景点,往下可到里光村,全长10公里,路面由原始乌石砌筑而成,乌岩岭境内溪边多乌黑的岩石,“乌岩岭”也因此得名。

到达里光溪上游榅垟段的杨寮水电站时,迷蒙的雨雾压制了整个山谷,在此等候的榅垟村委书记吴大荣告诉我:里光溪水源丰沛,中上游峡谷狭窄险峻,适合建大坝造水库。杨寮水电站属里光溪流域梯级水电开发中的第二级电站,集雨面积23平方公里,可是,水库大坝的拦截造成了溪水的断流,在雨少的季节里河床裸露、生草长树。

汽车沿溪流往下游行驶。吴大荣坐在我的车里,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题。乌岩岭万木成林,郁郁葱葱,也遭受过几次人为破坏,民国中期,叶山、榅垟等地村民大砍柴木,烧成木炭卖给温州客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特别在大跃进、大炼钢铁期间,乌岩岭一带建起200余座炭窑,每天有几千人在山上伐木烧炭。1975年,省政府批准设立浙江省乌岩岭自然保护区,开展了以保护、科研为主的活动;1994年,国务院批准成立浙江省乌岩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近190平方公里。

吴大荣说:“乌岩岭由于山高面广,虽屡次遭受破坏,但仍保存有原生阔叶林和各种动植物野生资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种植了大量的针叶林,如杉树、柳杉。我小时候经常看到后来成为国际濒危鸟类的黄腹角雉从身边飞过,黄麂、黑麂在山路边的灌木丛里出没。”

吴大荣所在的榅垟村有森林面积三万多亩,在山间公路未开通之前,该村出产的毛竹、原木,捆成排,通过溪流水道放运到百丈口,再分批走水路运往瑞安、温州等地。吴大荣回忆:“那时候我年纪小,没有跟父辈放竹木排赚钱,而是懵懵懂懂,无忧无虑,在山野上奔跑、玩耍。榅垟一带多竹子,我与小伙伴把竹子砍下来搭起毛竹屋,又去偷点毛豆、花生,装在竹筒里放在火上烤起来吃,很香甜。冬日里田野结了厚冰,我们就做了木推车,在冰上又推又滑,我的童年有太多乐趣。”

吴大荣读小学五年级要到里光乡,那时候乡里到村里的石子沙公路已成型,路上往来的多是运输竹木的拖拉机,也有人用两轮手拉车把竹木拉到台边或司前,卖给土产站。吴大荣上初中要到更远的司前镇,那时,榅垟村民把竹木生意做得很红火,大家的日子也开始富裕起来。

吴大荣说:“许多人面对大山,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山里人生活艰苦,其实并非如此,我到了司前中学,与同学一比,发现还是榅垟片的学生家庭条件最好。我父亲给我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是10元,米和菜是家里带的。我每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去学校时,还顺便背上一两株毛竹卖给土产站,可得两三元钱。当时,我的老师吴文培月工资是60元左右,要养两个儿子和老婆,我的‘月收入’可以跟他持平。吴老师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而我常常约同学喝酒,日子过得很潇洒。”

吴大荣给我讲着山民的生活,讲着自己的往事,声情并茂,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这里就是他的“绿野仙踪”。

战火年代的世外桃源

雨还在下着,没有停歇的意思。里光溪已穿过叠叠山峦,来到开阔的山间盆地,溪面已宽,芦苇择水而生,溪岸两边房屋渐多,人烟开始稠密。我们已进入里光村。

里光村原名李庄,因村民姓氏得名,明朝开始有林、罗、陈三姓迁入,改名里庄,又因“庄”与“光”在当地方言谐音,改为现名。新中国成立后,里光设乡,近年撤乡并入司前镇。村前有荷花池,游鱼、飞鸟、残荷,池边有小吃一条街,但没有游客,店门关闭,不过村里有一间高档民宿,据说生意一直不错。

里光村常务副主任陈尚库冒雨前来陪同,带领我参观村中的老宅子、大院落。陈尚库说:林、罗、陈三姓是里光村的三大族,各族人口数相差不大。林氏祖先会看风水,见里光村在溪流的南面,认为不适合家族和村落的发展,要改变溪流走向,于是征得罗、陈两姓的同意,将里光溪改成从村落的西北向流过,并且将溪流挖深拓宽,两边筑成堤岸,一年四季水光铺陈开来。先辈们建造的大宅院原有20多座,可惜近几十年有的烧了,有的拆建成小楼房,现在剩下了8座。

在陈尚库的带领下,我一一参观了林士才、林永起、罗祖发、罗祖寿、罗祖标等民居,这些老民居的大门都是敞开的,游人可以自由出入,主人会热情地询问“您从哪里来?”老民居大多建于清朝,都是三合院式传统建筑,由门台、正屋和左右厢房构成,但朝向不同,规模不同,用材也有不同。不过,门台大多为砖石结构,门柱及门楣多为青石;正屋面阔虽然从五开间到十一开间不等,但都是木结构、悬山顶、明间为穿堂敞厅;天井有铺设蛮石也有铺设小鹅卵石,但都方方正正、有院墙。因为居住的人不多,部分为空房,屋角有蜘蛛在编织纤弱的丝网,阴暗的房间里可闻浓重的灰尘味。

陈尚库说:这些老宅在当时也算豪宅,先辈们是有钱人,主要从事土纸制造业。里光村周边山峰林立,竹木资源丰富,毛竹是造纸的原料。大概在明末清初,罗姓先辈从福建引入生产土纸的工艺,他们砍竹挖塘、浸水腌浆、蒸煮洗涤,造纸业越做越大,在百丈口开起了专卖店,取名“罗合记”。林姓先辈在务农,见纸业利润大,就要求罗姓先辈给个小腌塘试试,罗姓先辈同意了。林姓先辈从小腌塘做到大腌塘,从一个腌塘做到多个腌塘,后来纸业生意做得比罗姓先辈还好,拥有7个作坊,100多工人,也在百丈口开起了专卖店,取名“林聚和”。至于陈姓先辈,没有从事造纸业,专心做竹木生意,也发展得不错。

从一根竹到一张纸,要经过将近30道繁杂的工序。开头几道工序技术含量低,多由里光本村村民来做;到了后面的抄纸阶段,每一道工序都非常精细,请的是外地工匠,很考验手艺人的匠心。成品纸是淡淡的米黄色,堆成二尺来高,最高等级的可以做书画和印家谱,但量少,大多数用来叠纸钱,烧于祭祀和扫墓。约经过一百年的发展,林、罗、陈三家族势力不断壮大,里光村也日渐繁荣。

百丈口到里光溪不通舟楫,里光村生产的土纸等物品都是以人力挑运的方式运输到百丈口,村里就有许多村民成了专业挑夫,他们将土纸挑到百丈口卸货返回时,也往往购买一些食盐、水产、布匹、百货,带回来自家用或出售。也有景宁、庆元的商贩经过里光村,前往百丈口贩货。

新中国成立后,山林收归国有,公路陆续修建,毛竹由汽车直接运到大造纸厂,里光的造纸业开始走向衰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里光村的土纸制造业在外地机器造纸的轰鸣声中退出了乡野,造纸工人加入外出打工的大潮中,造纸作坊渐渐消失。

在我与当地老人的交谈中,发现他们更愿意聊聊英士大学师生迁入里光村的话题,他们更崇尚读书人,崇尚文化和知识。

那是1942年8月,诞生在抗日战火中的国立英士大学部分师生,在敌机的轰炸声中,从丽水、松阳翻山越岭,来到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的司前、里光等地。面对这一群不速之客,里光民众吃惊不小,淳朴、好客的他们纷纷让出房间给教师居住,腾空所有的祠堂庙宇和部分老宅大院给学生当作教室、宿舍。陈尚库说:英士大学里光分部有授课教员40来人,法学院、农学院、医学院等各院科系学生约400人,接近在泰顺总教员数、总学生数的一半。师生们生活、学习条件艰苦,却都十分珍惜这平静的环境,安心教学,刻苦学习。课余时间,师生们结伴在里光溪边漫步,夏天,学生在溪里用石头拦起“游泳池”,举行游泳比赛。英土大学在里光溪的三年里取得良好的教学成果,这三年也是里光村历史上最热闹的时期。

我在老民居里看到多处英士大学师生留下的痕迹,比如在林士才民居楼梯口的板壁上,还留有学生的字迹,在罗祖寿民居的明间,还贴着学校的“捷报”。在这个安详的村落里,阳光漫过,山风掠过,骤雨袭过,却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扰攘。时光如同里光溪的绿水清波,就这样一直从容不迫地流淌。

在我将要离开里光村时,陈尚库要带我去村口看一看水尾亭。这是一座原木建造的路亭,三层,高约10米,楼阁式,6角12柱,用料粗实。陈尚库说:“水尾亭是我的祖先于清咸丰五年(1855年)出资所建,我这位先祖异常勤俭,却乐善好施、喜欢做公益事业,闹饥荒时施粥给贫苦人家,还建了这个路亭。”现在,这座古亭是里光村的文化物标,也给人们带来美好的愿望。

来源:温州日报

原标题:大山里的那片乐土——走进泰顺乌岩岭

曹凌云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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