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宇:温州金改行至半程待云起 争议误解如影随形

　　　“最初的4年，毛竹只不过长3厘米，从第五年开始，毛竹以每天30厘米的速度疯狂生长，短短6周就高达15米。在外人看来，毛竹在6周内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但事实上，在之前的4年间，毛竹的根已在地下延伸了数百米。”

　　　在温州市金融办主任张震宇眼中，告别喧嚣的地方金改正如深深扎根的毛竹，默默积累等待突破。

　　　就在地方金改自下而上探索之际，国家层面也给予了更多的政策支持。上证报获悉，日前一行三会已同意在26个方面支持前海加快金融改革创新。地方金改正待云起之时。

　　7月25日，银监会官网发布消息，深圳前海微众银行、温州民商银行和天津金城银行获准筹建。3家获准筹建的民营银行中，有2家落户国家级的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地方金融改革再度进入公众视野。

　　2012年，温州、珠三角、丽水、泉州金融改革相继落地，一时间地方金融改革遍地开花。相比“开张”时的热闹纷呈，地方金改的关注度和美誉度在随后的日子中都呈下降趋势，唱衰的声音也不时出现。上海自贸区获批后，区域金融改革也显得黯淡不少。

　　地方金融改革是否等同于“政策突破”？如何权衡改革的长短期效应？金融改革是否需要其他领域的改革予以配套？中央与地方的金融监管事权如何划分？各地方如何避免同质化竞争？就以上问题，上证报记者在改革行至半程之际遍访温州、前海与丽水金融改革的参与者。受访人士表示，政策红利不是金融改革的目标，仅仅是实现改革目标的举措之一。改革的重点，不在“短期输血”，而在“长效调理”。从目前来看，地方金融改革亟需国家层面的整体谋划，亟需财税、法制、政府职能转变等多领域的改革予以配套，亟需地方之间互相配合互相启发，并赋予地方以履职相适应的金融监管权限。

　　区域金改样本效应初显

　　“截至目前，前海跨境人民币贷款备案总金额已超过400亿元人民币，它的做法已经在上海自贸区、苏州工业园、天津滨海新区进行了推广，在广西、云南等部分边境金融改革试验区也都进行了复制。”

　　深圳前海，333个旧集装箱搭建的临时办公区一派繁忙景象，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有人在询问工程进度，有人在为月底的土地拍卖作准备，有人则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即将到来的前海四周年宣传活动。

　　经过了起步时的喧嚣，已经“四岁”的前海在媒体上露脸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接近它的人却知道，这两年它埋头做了很多事，尤其在金融改革创新等领域，样本效应已经初步显露。

　　“截至目前，前海跨境人民币贷款备案总金额已超过400亿元人民币，它的做法已经在上海自贸区、苏州工业园、天津滨海新区进行了推广，在广西、云南等部分边境金融改革试验区也都进行了复制。”前海管理局新闻发言人王锦侠告诉记者。

　　前海金融改革的目标，是建设我国金融业对外开放的示范窗口、深港互补的国际金融中心、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循环枢纽和企业创新创业的重要融资平台。除了人民币跨境双向贷款，前海这些年来围绕上述改革目标，在很多领域均已形成了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王锦侠举例说，前海突破此前境内企业赴港发债落地难的问题，实现了整个区域内符合条件的企业或金融机构到香港发债由部委联动审批、资金回流无障碍，这是可在其他国家级创新试验区复制推广的。而在民营银行、QDLP(合格境内有限合伙人)、外商投资企业外汇资本金意愿结汇等多个领域，前海也已经率先进行了探索。

　　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经验的金改试验区并非只有前海。7月20日晚间，央视《新闻联播》报道了山东全省已成立473家包括民间融资服务公司在内的民间融资机构。这些机构虽然借款利息比银行高，但手续简便。此外，全省137个区县都成立了金融监管局，将小贷公司和民间融资公司等机构“管了起来”。

　　山东的做法是借鉴了2012年初率先在温州试点的民间资本管理公司的经验。这类公司不吸储、不放贷，吸收民间资本进行股权投资、项目投资、企业重组和短期财务性投资，目的是解决民间资本“投资无门”的困境，为民间资本的规范化、阳光化作出有益探索。除了山东，浙江有11个县也在复制民间资本管理公司的“温州模式”。而山东在全省所有区县设立金融监管局的做法，也部分借鉴了温州成立地方金融管理局的经验。

　　温州还出台了我国第一部地方金融法规《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首创“温州指数”并定时发布，成立首个地市级的央行征信分中心。民间借贷登记服务中心的模式也属温州首创，目前已在全国多地铺开。

　　目光转向另一金改重镇——丽水，经过几年发展，浙江丽水农村金融改革的成功经验已走出本地，得到复制推广。央行杭州中心支行于2013年3月下发《关于2013年浙江省信用户、信用村(社区)、信用乡(镇、街道)创建工作的实施意见》，将农村信用体系建设的“丽水模式”推广至除丽水外的10个地市共13个试点县市。

　　尽管随着时间推移，地方金融改革的关注度已不如从前，但在温州市金融办主任张震宇看来，此时的沉寂是在为未来的发展做准备。

　　“金融改革如同竹子生长，最初的4年，毛竹只不过长3厘米，从第五年开始，毛竹以每天30厘米的速度疯狂生长，短短6周就高达15米。在外人看来，毛竹在6周内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但事实上，在之前的4年间，毛竹的根已在地下延伸了数百米。”张震宇告诉记者，温州金改就是要积跬步、致千里，重点凸显“民”字，部分项目在全国其他地方得到复制，说明温州金改在民间融资阳光化、规范化方面的前期探索是有意义的。

　　前海管理局新闻发言人王锦侠也认为，我国金融改革有两大路径，一个是自上而下的金融改革，如利率、汇率和资本项目可兑换等事关全局和调控机制的改革项目；一个是自下而上的探索，包括前海在内的部分区域先行先试，允许其作为改革的试纸，测试改革的酸碱度。自下而上的探索对于降低改革的成本，意义重大。

　　争议误解如影随形

　　温州民间借贷风波后，一些质疑“温州模式已经过时”的声音开始出现。不过，在温州当地人士看来，与前期民间资本投资无门、只能炒楼炒矿炒钱的窘境相比，温州目前已经初步建立了多层次的民间资本投资渠道

　　尽管地方金改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争议、误解也一直如影随形。“金融改革就是向上要优惠政策。”这个观点目前仍有一定的市场，以至于前期由于民营银行、个人境外直投、利率市场化产品等项目上未取得实质性突破，温州金改被认为无重大政策突破，改革并无成效。

　　对此，张震宇认为，从获批民营银行试点、发行首单地市级保障房私募债、首个地市级央行征信分中心设立上可以看出，温州金改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政策红利。但要明确的是“政策突破”仅仅是实现改革目标的举措，不能简单地将政策突破视为改革成功的标志。

　　“金融改革不限于政策突破，通过政策组合，理顺机制，搭建好各类有利于释放市场主体潜力的平台，提升金融运行效率，同样可以实现改革的目标。”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前局长、杭州中心支行行长张健华表示。

　　他举例称，早在2004年初，福建省永安市就试水了首单林权抵押贷款100万元，丽水的林权抵押贷款则是起步于2006年，但后来却形成了林权抵押贷款的“丽水模式”。

　　另一大争议焦点，则是改革长短期效应的平衡。

　　彼时，各地金融改革纷纷启幕，舆论对改革在短期内迅速显现效果抱有强烈的期待。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以温州为例，截至6月底银行业不良率为4.24%，企业的资金链、担保链风险仍未解套，实体经济仍未走出低谷。

　　一时间，温州金改并无成效的声音四起。如何在“短期输血”与“长效调理”之间取得平衡，也成为各地金融改革的一大考验。

　　温州市金融办主任张震宇对记者表示，与其他地区的金融改革不同，温州金改“生于忧患”，又恰逢经济运行处于下行周期，企业资金链、担保链风险凸显。“如果说别的地区是轻装上阵，温州金改是负重前行，不仅要维护地区经济金融的稳定，还要实现体制机制的创新。这些都需要有清醒和客观的认识。”

　　张健华指出，短期看金融改革似乎能增加政策红利和金融要素供给，对实体经济起到“输血”作用，对保就业稳大局是有好处的。但长期看，这样做容易使过多的金融资源集中于产能过剩行业，既降低了资源配置的效率，又增大了实体经济的杠杆率，蕴含着极大的系统性风险。因此，金融改革要促进金融资源的有效配置，改革的正向作用更多地体现在提高金融效率上，尽一切金融手段促进产业结构调整，实现科技创新与转型升级，对实体经济起到“调理”的作用。“调理”见效慢，但更可持续，金融改革理应更注重长期效果。

　　温州民间借贷风波后，一些质疑“温州模式已经过时”的声音开始出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温州市的主要负责人也开始强调“温州模式”的灵魂是不墨守成规、勇于创新，其内涵并未过时。而温州金融改革也是以民营经济和民间资本为基础，发展适合“温州模式”的金融改革样板，最终破解“两多两难”问题(中小企业多，融资难；民间资本多，投资难)，实现民间小资本与大项目大产业有效对接，银行大资本与小微企业有效对接，最终实现各类资本与经济转型升级的有效对接。

　　与前期民间资本投资无门、只能炒楼炒矿炒钱的窘境相比，温州目前已经初步建立了多层次的民间资本投资渠道。普通百姓可通过“幸福股份”(1万起投)等模式参与政府基建投资；对拥有50万到200万资金的群体，可选择进入产权交易市场；对千万级别的资本，可进入小贷公司、村镇银行和农村合作银行股份的改造等平台。当然，投资民营银行的渠道目前也已打通。

　　期待国家层面整体谋划

　　尽管各地的金融改革结合了区域经济特点，各有侧重，在不同的领域先行先试，但身在局中的人士还是希望在各地分兵突进的同时，国家能有整体的谋划

　　地方金改行至半程，难点、疑点纷纷浮出水面，如何才能进一步提升突破，真正为国家金融制度创新形成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成为摆在各地金改领头人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对此，各地受访人士皆表示，目前仍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要走好下半程，完成地方金改的使命，仍需多方配合。

　　尽管各地的金融改革结合了区域经济特点，各有侧重，在不同的领域先行先试，但身在局中的人士还是希望在各地分兵突进的同时，国家能有整体的谋划。

　　上海自贸区成立后，各省市一哄而上，一度有20多个省区市把申报新试点列为今年政府工作重点，但今年上半年中央关于“在新的制度创新成果没有出来前，不再批新的自贸区”的批文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

　　“目前还缺乏一个统一的区域金改竞合关系的承诺。各地虽在不同领域先行先试，但还是需要互相配合。比如上海自贸区在试点一项政策，是不是其他地方就不要重复竞争去抢第一了？各地有分工地、有配合地先行先试，在不同领域为整体金融改革积累经验，才能达到局部相加大于整体的效果。”前海管理局新闻发言人王锦侠认为。

　　不仅如此，中央与地方金融监管事权的划分也是区域金融改革进一步推进所面临的问题。“通过这次温州民间借贷风波的处置，我们发现金融机构垂直管理与地方政府救助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地方政府在金融监管上‘话语权’很少，导致‘看得见、管不着，管得着、看不见’的现象，严重影响了救助效果。”温州市金融办主任张震宇指出，“我建议国家应赋予地方更多与履职相适应的金融管理权限，比如银行高管任命上建立协商机制、商业银行信贷政策、风险防控政策要在当地政府指导下做实事求是的安排，特别是信贷投向要与当地产业政策相衔接等。”

　　前海也面临同样的困惑。“各方面对前海在国家新一轮改革开放中的战略地位认识不足。前海所要建立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开发区，而是具有政策探索意义的创新试验区；前海所要进行的实验，是具有全局性、方向性、长远性的创新实验，在一定程度上关系到经济体制改革深化的纵深方向，关系到未来发展模式完善的取向，在这方面，前海既要想国家之所想，又要想国家之所未想。但由于各方面认识不一，总体上对前海创新的支持仍有动力不足、活力缺乏、合力不够的表现。”王锦侠表示。

　　不过转机正在出现。前海深港现代服务业合作区将于8月26日迎来成立4周年纪念日，据悉，日前一行三会已同意在26个方面支持前海加快金融改革创新，其中有12条属全国首次提出。围绕“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循环枢纽、企业创新创业的重要融资平台”等目标，前海金融改革正酝酿二次起飞。

　　金融改革亟需协同配合

　　“金融改革不可能单兵突进，亟需其他领域改革协同配合。”这是记者在采访中听到最多的声音，在各方人士看来，这也是下一步改革继续推进的关键之匙

　　在王锦侠看来，要继续推进前海金融改革，在税制、法制、人才管理乃至营商环境建设、进一步深化深港合作方面，都需要进行配套。

　　“比如，在全力营造接轨国际的营商环境方面，前海希望具有涉港因素的商事合同可以适用香港法律，港府和深圳方面都向有关部委，特别是全国人大法工委提出了先行先试的意愿。这对金融改革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国际资本的认同。”王锦侠说。

　　上证报记者还了解到，目前深圳方面正就“深港合作总体方案”与香港进行磋商，当中就包含了金融领域的合作，目前正征求港府的意见。该方案一旦推出，将对深港合作特别是金融改革创新有重要的帮助。

　　温州市金融办主任张震宇也对记者表示，金融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全局中的一个局部，脱离全面深化改革而仅由金融改革单兵突进，局部金融改革也难以达到预期效果。温州金改的历程表明， “四大体系”(金融组织体系、资本市场体系、金融服务体系、地方监管体系)建设是重点。虽然只是局部地区的改革，但也是系统性的改革，金融领域的改革还涉及诸如财税制度改革、政府投融资体制的改革、政府职能改革等多方面的改革配套。

　　同样的，农村金融改革也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涵盖多个领域，涉及多个部门职责，要继续推动农村金融改革就需要不断完善相关领域的配套支持。

　　中国人民银行丽水市中心支行行长孔祖根特别对记者强调，要加快农村产权制度的改革，具体而言要推进农村产权确权发证工作，尽早实现农村产权“权证到人(户)”，确保农村产权清晰，消除金融机构发放农村产权抵押贷款的顾虑。同时，抓紧推进农村产权流转交易平台建设，一方面减少农村产权抵押评估成本、促进农村资源优化配置，另一方面降低银行处置不良贷款抵押物的风险，从而激发金融机构开展农村产权融资创新的积极性。

　　在采访中，各地金融改革的参与者都谈到了改革应在法制框架下进行，但这就意味着很多事想做不能做，要做就要打擦边球。所以，应尽快用法律法规把制度创新的成果巩固下来，起到为改革扫除障碍和保驾护航的作用。

　　王锦侠对记者表示，金融改革应该实行法制化的创新、法制化的制度试点，而不都是政策突破。应该把政策创新的成果转化为制度创新的成果，走出先试点、再总结、法制化、再推广的路径。

　　《温州市民间融资管理条例》的实施，是规范民间融资领域一些突出问题的第一步，但温州市金融办主任张震宇认为该《条例》仍然受地方立法权限和上位法的限制，有些在全国颇具代表性的需求条款仍不能突破，比如高利贷管制、地方金融监管部门与中央监管职能界限厘清等方面，需要国家层面对民间融资立法进行顶层设计。

　　丽水市的农村金融改革同样需要强化金融司法保障。孔祖根认为要尽快消除农村产权抵押的法律障碍，尽快修改完善《担保法》、《土地管理法》、《物权法》、《农村土地承包法》等农村产权相关的法律法规。此外，在银企、银农的纠纷处置中，通过金融司法的引导支持，倡导银企、银农合作的理念，把好银企、银农之间的利益平衡。

本文转自：温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