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老蔫刚打镇上回来,老婆就一脸愁容地把一张喜帖递给了他。
一见喜帖,赵老蔫心里咯噔一下,因为这东西一进门,你就得往外掏现金。打开一看,喜帖是村长丁大友家送的,赵老蔫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因为凡是干部家的喜礼都会比一般人家高一些。
放下喜帖,赵老蔫蹲到屋门口抱着脑袋犯了愁。村里原本只有红白喜事时请一下老亲旧邻,可现在不但红白喜事要发喜帖,孩子出生满月过生日、年轻人升学当兵订婚、老人做寿,都要发喜帖,喜帖一到就要拿钱,老亲旧邻的,谁家不去以后见面脸上也要发烧,可这笔开销对于还不富裕的村里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赵老蔫老婆有病,靠信用社借款亲友帮衬和社会救助,女儿才能读大学,儿子才能念中学,家里省吃俭用还罩不过腚来,人情份往这一块更是叫他难以招架。他今天本来是到镇上借钱给女儿凑生活费的,不想钱没借够,催债般的喜帖又送到了家。
尽管万分舍不得,但最终还是得掏钱。赵老蔫虽穷,可不是个不要面子的人,何况又是乡亲又是干部,以后少不了有求到人家的时候。于是到晌午时,赵老蔫心里叫着苦,脸上挂着笑来到了村长丁大友家。
写了礼,赵老蔫就和几个乡亲围到了一张桌子前等着吃饭。这当口几个人就悄悄议论开了,说大伙八成又是看错人了,这丁大友刚给选成村长就找机会捞钱了。赵老蔫只听不搭茬,他怕被东家听见,那就是花钱落不着好了。大伙嘀咕了一阵,忽然有人轻叫了一声:“哎,大友请的是满月酒,可他家没有生孩子啊?”
这句话叫大家猛然醒了腔——丁大友的媳妇没生产没怀孕正在外边凉棚里忙着做菜呢,丁大友的儿子小刚也已九岁了,这满月酒是为谁做的呢?可喜帖上明明写着请的是满月酒啊!难道这是他无中生有要宰大伙一刀吗,要是那样这个丁大友可是太缺德了!连赵老蔫都忍不住开了口。
正当大家疑惑不解之时,酒菜已上了桌。看看那几个菜,不过是茄子黄瓜豆角西红柿几样,一样大菜也只是粉条里星星点点几块儿肉。一看丁大友这么黑,大伙脸上虽然都还带着笑,心里可是一个个窝火又来气。这时丁大友媳妇又端菜进来。那边的金成眨眨眼使坏道:“嫂子,你怎么刚满月就干活啊,累坏了我可心疼啊,你快去看看,我听见孩子哭呢!”丁大友媳妇说:“你别抓瞎,谁刚满月啊?”金成找到了话口,立时高声问:“咳,咱这喝的不是满月酒吗?不是你的孩子满月了,难道是我有了侄媳妇?再不大友哥有了二房吗?”没等大友媳妇回话,丁大友已在外边搭了腔:“哈哈,闹半天你们还不知谁过满月哪?那你们都出来看看啊!”
丁大友话音刚落,众乡亲忽拉一声跑出来,争抢着要看看这丁大友葫芦里卖什么药。想不到,丁大友竟然把大家领到他家的猪圈前,指着圈里正趴在老母猪肚皮上抢奶的小猪娃说:“今天这窝猪正好满月,十二只一只没折,还都挺壮实,一高兴就把大伙请来乐呵乐呵,金成,你家不是要留一只吗,过两天你来挑头水儿……”
听着村长的话,看着那群小猪娃,大伙不禁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愣了片刻,金成忽然拍起巴掌来:“大友哥,不怪大伙选你当村长,你还真是有水平,高,实在是高!”鬼精灵的丁大友对金成明显嘲讽的口气毫不在意,反而装疯卖傻道:“哈哈,我这顿满月酒请得该不该啊?”金成说:“怎么不该,过几天我家母牛下犊,也照请不误!”有一个后生帮腔说:“那我家狗下崽也少不了大摆宴席啊!”又有一个老娘们儿接茬说:“那是当然啊,我家老母鸡抱窝也一样得下喜帖啊……”
丁大友笑着摆摆手,待众人的声音平静一下说:“要我说,咱村下喜帖的风气就到我这里截止吧,以后谁家有事,咱们大伙只帮忙凑热闹,但都不要下喜帖掏礼金了,不要说咱村还不富裕,就是有钱也该用到刀刃上,不能都瞎巴到这上边!”
大家听了村长的话纷纷拥护,说大友这回可是办了件大好事,这风气早该改改了。可是金成却一挑眉头说:“我说丁村长,你这可应了一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哦,你这边收了大伙的钱,然后又不准大伙再下喜帖,这不成了大伙干赔你干赚吗,咋也得有个来回注吧?”大伙一听又跟着起开了哄。
这时帮忙的民兵连长也已从屋里跑出来,他拿着礼单和礼金对大家说:“大家都误会大友哥了,他今天给小猪娃过满月,目的有两个,一是叫大家警醒警醒,别再乱攀比花冤钱了,照这样下去,猪狗生崽鸡下蛋还真备不住要下喜帖呢!二来这也是在为老蔫大叔家筹款——大家的礼金都在这里,有能力的就算给老蔫叔的捐资助教,家里紧巴的可以拿回去,从今天开始,咱们村就就要断了下喜帖的风!”
大伙一听,这才知道误会了丁大友,同时都压不住喜悦连连点头,而且没有一个人好意思抽回自己的钱。金成红着脸挑着大拇哥,由衷地对丁大友说:“大友哥,这回我是真服你了——高,实在是高!”
丁大友接过钱,然后又掏出自己的一份走到赵老蔫跟前,把钱递到了他的手里。赵老蔫感动得擦着眼睛要说点感激话,丁大友笑道:“啥也甭说了,赶紧给孩子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