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当代对文化的理解呈现不同的维度与层次,但综合而论,文化是人类社会的独有现象。其中包括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这种社会意识形态,在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显示无疑,而人们生活的点滴共同组成了城市本身的文化现象。
聚焦东海之滨的港口城市—温州,而朔门作为最贴近温州海港文化脉络的地区,随着千年商港神秘面貌逐渐公布于世,感慨岁月的交错,古老的时辰,沉静的港口,从瓯江延岸,到九斗山城,数千年的风移影动,在滚滚江水奔波而去的浪潮中,响起微微的咏叹调。
了解一座城市,从根源的历史出发显然并不充分。各大商业综合体的建成,似乎在淡化城市本身的生活画面。以前的时光很慢,同样也很真实,日子一天天地走过,都变成漫长岁月里积累的人生阅历和灵感,与自我和世界相互交叠。
回想对生活真实的感知,将那种既熟悉又陌生,既日常又新鲜的稍纵即逝捕捉于手中,于是我们拜访了他们的生活,朔门街区的店家、朔门手艺人以及居住在朔门的人们,试图以生活片刻的诗意美好,串联起城市最深层的文化记忆,融于现代生活,展现温州当代的在地面貌。
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从奶奶一辈开始传承
别人都说这是米面界的非遗”
打绳巷老米面店店主 杨勇
我小的时候就在这边长大,原来这个位置是爷爷奶奶住的,后来奶奶想着让我继续做下去,正好我之前在酒店后厨有改刀的经验,做这件事正好。
这张营业执照是在1980年左右办理的。80年代,跟以前馄饨担一样,用推车的形式摆在温州老西站的围墙那边。那时候温州没有什么店铺,在整个温州来说,我们正好是第1214个经营个体户。
从爷爷奶奶那一辈开始到我这里,已经三代传承下来了,很多人都说我们这是米面界的非遗,是最早的。
以前的说法是人发烧了才会吃米面。我们遇到有些客人,都说自己小时候十几岁,发烧了,家里人会带他来吃米面。因为米面好吞咽,当时也只有三两多,分量很少,发烧什么都吃不下,吃米面的话不用费力咬。
之前瓯北的人过来吃会比较多,附近的邻居、乡里乡亲都会在这里吃。后来一代代的人都搬出去了,有些甚至去了国外。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好这一口米面。这附近也是温州二中,经常有毕业的学生回来也会来吃。还有一次我们这里来了一对新人拍婚纱照,经了解才知道他们在这里相知相识,真的很有意思!
店里卖的最好的还得是米面,大家都喜欢米面加排骨的搭配,鸡蛋也是用猪油煎的,特别香!现在一天可以卖300多斤,最多的时候是400-500斤,相当于1000多碗。
目前我们在温州上陡门、下吕浦、西城路等地都开设了分店,接下来我们打算慢慢来,沉下心做好现在的事情,暂时还没有扩展分店的打算。
(由其妻子代替自述)
“我喜欢原始的感觉
于是在这里开了一家咖啡馆”
紫气东来咖啡馆主理人 一冉
这里原来是宁波制药商施泳笙的宅子,旁边就是大生堂的药厂。当时我正好路过这里买花生,转头就看到了这座房子。听说房子的主人已经移民到洛杉矶,于是托朋友去洛杉矶,拜访到房主才把这座房子租下来。
因为这座房子是他们的祖业,没有对外出售的打算,听说房主祖奶奶当时没有把房子分配掉,现在祖祖辈辈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有继承权,所以租这个房子,也要二十几个人全部统一签字才行。
我本身是一名做旧房改造的设计师,之前对于这种古建筑的接触不多,看到这座房子,我觉得可以挑战一下。刚开始打算设计成一个文化创意集结地,有咖啡、书法和美术。现在生活的节奏过于急躁了,我们需要一些能够让自我对话的瞬间。
旧屋改造
紫气东来的门楣已经在这里矗立了150年之久,我希望一代一代的美好祝愿不断传承下去,于是注册了这家名叫紫气东来的咖啡馆。
我们入驻的时候,内部已经拆掉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看到的木饰面都是重建初期钢架结构搭建的。对面就是理发店和花生爷爷的店铺。在这里监工期间,花生爷爷很热情,总会摸一把花生分享给我们吃,后来我就想可以研发一款与花生联名的产品,于是我们联名了古早花生,还有花生冰淇淋等。
去年年关,正好有个客人过年打算回家,拎着一个麻袋来到这里,在门口站了半小时没进来。我们咖啡师便上前去问是否需要帮助,那个客人说老是看到这里有人在排队,而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刚买完动车票余额已经不多,想能不能在这里喝一杯最便宜的咖啡,尝尝咖啡是什么样的味道。
后来我们咖啡师补了差价,请他喝了一杯浓缩。我知道后很难过,因为我知道浓缩很苦,我想再一次邀请他来这里,请喝一杯较甜的咖啡。我觉得平生的第一次,都应该留下一个好的意义。
我并不是很想把这家店变得很商业化,希望能够保留这里原始居民区的烟火气,又能有新鲜的血液输入,文化传承的元素,不会很老旧,却能融入当代生活。
一座城市的发展归功于很多外来人口的流动,以前朔门是很繁华的,尤其是朔门古街,以年轻的文创品牌居多。我很喜欢重庆的交通茶馆,那里也有一块很破旧的门头,保留了原始的气息,很多街坊邻居就会在那里喝茶。我觉得温州并不缺乏这类东西,是需要我们更进一步认知和开发。
“我想让温州重回百工之乡的定位
把老的元素重新拿起来”
非束主理人 杨从锋
我研究蓝夹缬已经十多年了,刚开始也是经朋友介绍接触到蓝夹缬,觉得很有意思,通过不断接触很多蓝夹缬的老艺人,一边也开始自学研究。
非束,不要被束缚,这也是我研究蓝夹缬希望能够做到的事情。工作室采取小团体预约模式,预约的人群的年龄范围不受限制,但是基本上以小学生为主,这里也接待过外国友人,包括韩国、泰国、德国等。
工作室二楼的天窗是后期改造的,天气好的时候,晚上甚至能够看到月亮,猫也会从天窗经过,给这里的生活平添了不一样的生机。
二楼的温度也比较适宜,平时会开启空调,所以我把染缸都放在二楼,蓝夹缬的染缸里驯养着一群微生物,已经三四年之久。这个颜色也不是蓝色,是绿色的。染出来的布刚拿出来是由绿色慢慢转变成蓝色。缸口浮着的泡沫,有着抗菌消炎的作用,如果手皮被刮破了,拿过来抹一下便可,连创可贴都不需要。
工作室内的托盘、雕版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数控编程、数控加工我都会做,后来我将这些交给一位朋友帮忙制作,我负责设计,无缝衔接,有些也会放在网上出售。
室内还有一些我从老家搬来的老家具,比如花鼓桶,这是过去女孩子出嫁结婚用的。老的物件都有自身的故事,我们需要重新拿起来,重新唤醒我们对温州记忆的认知。
蓝夹缬在温州记忆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为温州非遗中具有代表性的文化,可结合文旅、时尚以及多种类型的产业进行输出,所以蓝夹缬会给我的空间很大,会有一种不断在探索的感觉,结合现代的商业模式,我希望能够把蓝夹缬融入到朔门社区文化里面。
温州作为百工之乡,我希望能把我们温州先前的元素重新拾起。现在很多文化断层,导致我们对城市认知过于表面,而在这类城市原始的街巷中,我们要坚守在这里,保留着,发展着,将温州许多的民间优秀记忆慢慢挥发出来,重新走进我们的生活中去......
“我摆在这里已经15年了
之后打算把这家店铺给我儿子”
专卖花生店铺 花生爷爷
1993年,我从永嘉来到朔门,今年刚好第31年。起先在水门头那边,后来又转移到打绳巷,现在在永宁巷已经15年了。
刚从永嘉来的时候,我首份工作是修理自行车,那个时候修车生意很好,一个月可以到五六千。
早些年在这里摆花生摊生意真的很好,现在疫情之后,利润就比较低了。以前临近过年每家人来这里买花生都要排着队等候。
现在蒸一笼花生,大概五十分钟左右便可以出一锅,而为了能产出更多的花生,我的店门已经十几年没有关门了,连晚上也是敞开的,在店里椅子一摆好,被子盖上去就可以休息一下。平时我们早上两三点就要起床,最少睡觉就是两个半小时,一般不会超过五个小时。
先前来了一位老太太来买花生,打算买14块钱的花生,给了我50的现金,我建议她买到15块,她不肯。后来找钱36块,她又觉得不好听,这可能跟温州金钱数字观念的习俗有关吧!然后打算称到15块,那我就不肯了,14块钱就14块,多一块钱我也不打算赚了。
开店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忘记付钱的顾客,自顾自地把花生拿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然后来店里把费用补付了,只不过这样的人会比较少。
我之后计划把这家店铺交给我儿子,并不打算对外招人,这毕竟是手工上的活儿,让别人干也不一定做得好,而且我们已经有属于自己的老客户群体,花生的快递单子也会寄到北京、上海、杭州等地。虽然现在经济还在下行,不过我家店还是可以的,希望能够迎来经济回春时刻。
“我希望街巷可以开放性地互动
重新建立新的链接与情感”
朔门社区工作人员 苏
我是主动从其他社区申请来到朔门这边的。之前我住在永宁巷,也就是温州二中后面转弯的位置。我家厨房、洗漱和住宿是分开的两幢房子。因为住在这附近,跟同学们都形影不离。就读初中的时候我搬离了永宁巷,高中又是寄宿制的学校,慢慢联系就少了。
最近在朔门会遇到以前同学的父母,还住在老地方,不过同学已经结婚了,也搬离了朔门。
苏曾经所居住过的两幢屋子,分别为住宿,厨房和洗漱
刚开始来到社区,会发现门口有很多老人搬来自家的凳子围坐在这里,因为凳子都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很破旧,经常在文明城市建设中被当成“垃圾”反馈给社区,这也就变成了一场社区与老人的守“位”战。
后来经了解才知道老人因为孤独,会选择坐在外面。各个社区中这是一种集体性的现象,让我联想到城市公共空间的适老化建设,如何让更多人重新“串门”到老街坊进行互动成为我今后推进的课题之一。
朔门作为温州老城保护的较为完整的历史文化街区,实则很多基础设施已经跟不上现代生活的需求,加之老街坊大多留下的都是老年人,我们需要考虑适老化的建设问题,希望未来会有更多的城市规划师、空间设计师、社区营造师,以及相关专业人员能够对整个朔门能有一个统一的规划。
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希望更多的社会组织,不管是艺术家,还是各类主理人能带来更多充满“公共意义”的社区共创项目,让艺术打破空间局限,在整个街巷中,开放性的互动,重新建立新的链接和情感。
每当经过永宁巷,总能想起小时候的生活,巷内的风景变化不大,只是大部分老街坊都搬离了,生活气息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浓烈。总说朔门是温州80、90后的记忆仓库,而我们时不时需要翻出来看看,从过去,向未来......
“我喜欢这里的民风淳朴
人与人之间情感的交流”
朔门打绳巷摄影老师 青菜
现在我从事商业摄影的工作,也兼职各个院校的外聘摄影讲师,并且在这里已经居住了50年之久。
那年我从大南门,也就是现在开泰百货的位置,搬到这里是1970年左右,当时门口到处张贴着大字报,虽然懵懂,有种热烈的气氛,不知不觉已经许多个年头了......
相较于充斥着钢筋水泥结构的高楼大厦,我更喜欢朔门的民风淳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而看着附近一批人老去,也看着一些人搬迁离开朔门,人世间离别的惆怅也随着时光流转日益消长。
前几年我还可以去到朔门古街逛逛,有茶楼,有手工工作室。现在几乎没有地方可去了,目前我更喜欢独处,喜欢清零,玩一点自己喜欢的手工,譬如洞箫、茶艺、绿植花草等。
温州过去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瓯江地处东海支流,并且朔门作为温州北埠码头,相传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环。临近朔门这一区域,从晚清到民国有许多名人曾居住于此,譬如英国传教士苏慧廉、朱自清、马公愚、夏鼐等,南宋思想家叶适的墓也在附近的海坦山上。
关乎朔门,很多温州老一辈的传统已经隔代断层了,虽然现在还有人在找回原来的优秀传统,但也难以复原甚至是重回巅峰。未来我想还是会充满希望,虽然过程中总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但现代人们已经意识到传统文化的力量,在不断挖掘的过程中,我相信也会诞生新的文化色彩。
作为城市共享空间,蕴含着城市历史文化底蕴的街巷规划设计成为城市化进程中越来越高的发声。回归、感知、沉浸式体验更是频繁出现在当代生活多元化的选择当中,他们吸引现代人群的不止是生活面貌、历史传承,其背后关于坊巷人群间的联系,是赋予城市街巷的一种内在力量。
街巷的平凡力量,曾触动生活生长在此处的人。街巷有一种神奇,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沁润成一种氛围,镌刻成一种记忆……,深入构筑一座城市的在地文化肌理。
来源:CityDisc
原标题:为探索温州朔门在地肌理,我们拜访了这些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