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给温州话注音

　　杨冰杰 制图

　　“列车启动，请徛起定，挡牢坚……”当你在温州搭乘轨道交通S线时，听到这么一句温州话报站，熟悉的乡音一定会让你倍感亲切。如果你是一位外地朋友，就可能“犯嘀咕”了——“趁给次灯，剁了鸡？”有网友就在网络上发了一条以这种谐音方式标注这句报站语的帖子，令人忍俊不禁。

　　“请徛起定，挡牢坚”是温州话，“徛”表示站立，“定”表示安稳，意思是“请站好扶稳”。令很多人困惑的是，这几个字的温州话读音为什么难以用普通话来注音。“趁给次灯，剁了鸡”虽然已经比较接近温州话发音，但仔细一听就不是“正宗”温州话，特别是“徛”“定”“牢”这几个字。原因在于普通话拼音方案中没有全浊声母，自然无法给“徛”“定”这几个字浊声字来注音。反过来说，温州话也无法标注普通话中的翘舌音，因为温州话声母系统里没有zh、ch、sh、r这几个翘舌音声母，所以温州人大多不善于发翘舌音。

　　用熟悉的语言文字为另一种语言文字注音是行之有效的初级注音方式。在古代就有“读若法”，用熟悉的字注生僻字读音，例如“儡，读若雷”；还有“直音法”，直接说某字读同另一字，例如“蛊，音古”；“反切法”是用两字拼出新音，切上字取声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例如“东，德红切；瓯，乌侯切”。

　　温州话声韵系统“广度”大，声母、韵母数量多，声调变化丰富，这使得音节组合灵活，更贴近多种外语词汇发音。这让温州人出国初期能借助温州话谐音快速记忆外语词汇，实现基础沟通。一位朋友刚到意大利时常用温州话谐音记单词。一次他感冒了要去找药店，尝试用温州话跟的士司机说了一句“番人卖西药”，那司机居然真的能听懂。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中“药店”都是“farmacia”，其发音与温州话“番人卖西药”极相似。据说这一句在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可通用。还有西班牙口语“no está”（不在），有些温州人用“冇是搭”（温州话“没在那”的意思）来记。这些体现了温州人被逼出来的智慧，也得益于温州话声韵的“广度”。

　　温州话与汉语中古音声韵系统高度吻合，分“平上去入”四声，各依声母清浊分阴阳，因此《广韵》等宋代韵书可作温州话注音参考。当然，千百年来语言一直在演变，更多的是参考其声韵规律。如2021年出版的《温州话辞典》，除用普通话和国际音标注音之外，还以《广韵》为依据为每个字添加“音韵地位”。“音韵地位”是汉语语音学中精准定位汉字在特定历史时期语音系统中位置的术语，以《广韵》系统为核心，通过“声母、韵部、声调、摄类、开合呼、等第”六个维度确定汉字发音属性，堪称古人留下的“语音档案”。以“池塘生春草”为例。“池”：澄（声母）支（韵部）平（声调）止（摄类）开（开合呼）三（等第）；“塘”：定唐平宕开一；“生”：生庚平梗开二；“春”：昌谆平臻合三；“草”：清皓上效开一。通过音韵地位我们不仅可了解这些汉字在中古时期的属性，也可以探索温州话和古汉语的渊源。

　　语言文字经历史冲刷，许多字的音、形、义发生变化，“读若法”“直音法”“反切法”等汉字注音法弊端渐显，因此近现代语言学家更倾向用字母注音法为汉字注音。新中国成立后，为实现“语音标准化、教育普及化、国际通用化”，确立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汉语拼音方案。1958年2月11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批准《汉语拼音方案》，使其成为我国法定拼音方案。该方案的制订并非单纯“为汉字注音”，而是兼具教育普及、语言统一、技术适配和国际传播四大核心目的。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汉语拼音方案》针对的是现代汉语，无法顾及古汉语以及带有很多古音的方言。国际音标因包含丰富的音素符号，能够精准记录古汉语及方言中的特殊发音（包括温州话的全浊声母、特殊韵母）。但国际音标符号复杂（部分符号需特殊字体支持），普通读者难以掌握，且在电脑、手机等设备上输入不便。为解决“学术性”与“普及性”的矛盾，沈克成先生借鉴晚清传教士苏慧廉的温州话译本（其曾用拉丁字母标注温州话），结合现代汉语拼音的通俗性，针对温州话声韵特征，设计出更易推广的《温州话拼音方案》。

　　温州话的声母系统要比普通话复杂。普通话有21个辅音声母，温州话比普通话多了一套全浊声母，如bb、dd、ff、gg、jj、zz、ss、hh等。

　　《温州话拼音方案》采用重叠声母的方式标注浊辅音。例如“g”代表清音（阴），“gg”则代表浊音（阳）；“d”代表清音，“dd”则代表浊音，精准呈现温州话声母清浊分立的特性，有效解决了汉语拼音难以标注温州话全浊声母的问题；该注音方案又依据温州话自身韵母特征进行设定，涵盖对部分特殊韵母的标注。凡是跟普通话相同的音素，原则上采用《汉语拼音方案》；普通话中没有的韵母，另行设计。同时，该注音方案融入赵元任五度标调法，用1-5度表示音高，清晰区分“阴平33、阳平31、阴上45、阳上34、阴去42、阳去11、阴入323、阳入212”8个调值。比如“请”字是阴上声，标注为“ceng^45”；“徛”字是阳上声，标注为“ggi^34”。回到开篇那句报站语，用《温州话拼音方案》就可完整标注为“ceng^45ggi^34ci^45ddeng^11，duo^42le^31ji^33”，精准还原温州话的发音。

　　用《温州话拼音方案》为温州话注音，承袭了普通话拼音的通用性与大众化特点，解决了普通话难标古音的问题，兼顾学术性与普及性，值得推广。日前，鹿城区新出版了由沈克成、沈洪保编撰的《题咏鹿城古代诗选》（温州话注音读物），采用的就是该方案。希望此文能帮助读者了解温州话及注音方式，以便更好地阅读类似读物。

　　来源：温州日报

　　原标题：如何给温州话注音

　　记者：杨冰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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