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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文成籍退役人员夏宝元:隐姓埋名30年,我为原子弹“供原料”

温州晚报 2025-11-13 09:33:00

夏宝元和他的优待证内页

  温州网讯 我叫夏宝元,今年87岁,头发全白了,腰也弯了,但摸着这枚沉甸甸的“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60周年”纪念章心里还是滚烫的。

  六十多年前,罗布泊的那声巨响,那朵冲天的蘑菇云,背后是成千上万个像我一样,把名字和青春都藏在大山里的人。

  从海防前线到秘密深山

  1938年寒冬,我出生于温州文成,是文成南田中学的首届学子。19岁那年,怀揣“保家卫国”的赤诚热血,我毅然参军入伍,成为一名驻守厦门的陆军炮兵。

  那时候,金门炮战打得正激烈。我在指挥所当通讯兵,负责传递情报,距离金门战场只有十来公里。头顶上炮弹飞来飞去,爆炸的火光把夜空都染红了。我们守着祖国的海疆,用青春热血书写着对祖国的忠诚。

  1964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那时我在部队已经六年多,突然接到一纸调令。领导没有多说,只告诉我:“国家需要,去江西从事国防事业。”我心里明白,这一定是比守海疆更重要的任务。连夜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告别了战友,我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到了江西赣中的大山里,我才知道这里是“721矿”——后来成为亚洲最大的铀矿基地,为中国核工业建设提供了最重要的原材料——铀。

  放眼望去,全是连绵的青山,而我们的战场,就在这青山的地下深处。这里没有硝烟,却同样惊心动魄;不见刀枪,却肩负着民族存亡的千钧重担。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

  到了矿上,我被分配到机修岗位,负责修理矿车、电钻、压风机等井下设备。初来乍到,对这些机械一窍不通,只能边干边学,谁能想到,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刚进矿时,条件比想象中还要艰苦。为了满足国家对铀矿资源的急切需要,每个月都有上百名干部和工人同时进矿,他们的吃住问题就成为最大的困难之一,一时间,生产难、生活苦,一座座“难”字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721矿人的身上。

  住房紧张,我们只能自己动手——上山砍毛竹,割茅草、藤条,用石块垒墙,用竹木支撑,盖起了一间间草棚。饮水困难,干部职工就打水井,蔬菜供应不上就自己动手开荒,蓄水养鱼,上山打猎,有时用盐巴和酱油拌饭。

  1964年10月16日,新疆罗布泊的荒漠深处,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消息传来,全矿沸腾。

  那时我们围坐在一台老旧的广播前,屏息凝神地等着那历史性的一刻。播报员的声音传来胜利的喜讯,所有的艰辛、汗水与牺牲,在那一瞬间都化作了无上的荣光,从那天起,我们干活更起劲了。

  1965年,矿上通铁路了,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这条铁路大大加快了721矿的建设速度,大量原子弹的初级原料通过这条铁路运出大山。

  我们矿区职工,冒着滚滚尘土与具有放射性的伽马射线,将看似普通的矿石加工提炼成为原子弹的初级原料,让它们奔向国家建设的未来。

  寄往“××信箱”的家书

  在矿上的工作,当时一切都是绝密。我们给家里写信,只能用代号“江西省××号信箱”。每次提笔,都要字斟句酌——不能提工作内容,不能说出具体地点,家人问起,只说是在采矿石。

  那些年,写给家人的信总是薄薄的一张纸,不是不想多写,是能写的实在太少。

  写信不方便,回去一趟更不容易了。那时候交通不便,先坐车到金华,再转至温州市区,接着辗转文成县城,最后徒步或搭便车回到南田老家——单程就要整整一周。一路颠簸劳顿,到家不过短短几天,便又得匆匆返矿。因此,探亲成了奢侈的事,常常是三五年才能回去一次。

  更严峻的是井下的工作环境。那时防护条件极其简陋,粉尘尚未沉降,工人们就得立刻进入作业面施工。粉尘漫天飞舞,戴着口罩都挡不住,干一天活出来,除了眼白和牙齿是白的,全身都是灰的。   

  自修机器省下几十万元

  在矿山那些年,组织和工友们给了我莫大的信任,推选我当班长。我连续五年被评为“先进职工”,还有幸作为代表出席了江西省先进职工代表大会。当我走出大山,坐在庄重的会堂里,我心里想的还是矿上的机器和进度。这份荣誉,属于我们整个721矿。

  让我和工友们最引以为傲的,是1983年我们机修班打的那场硬仗。那时,721矿达到全盛,年产铀矿石量达到全国总产量的五分之一以上,探明的天然核燃料储量,能供4000万千瓦装机容量的热堆核电站运行50年至60年,成为亚洲最大的铀矿开采基地。

  就在这关键时刻,矿上一台关键挖掘机的发动机出现了严重故障。按照惯例,这种级别的损坏必须运往上海等地的专业工厂进行修理。这一来一回,不仅要花费国家几十万元的宝贵资金,更重要的是,矿点的开采进度将因此停滞。

  “时间不等人,国家的任务更不等人!”我们班里几个老伙计一合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等不靠,自己修!

  没有精密图纸,我们就凭着多年摸索的经验,一点一点反推结构;没有专用工具,我们就用现有家伙什儿改造、替代。那半个多月,我们几个人围着那个庞然大物,拆解、清洗、测量、讨论,手上沾满了油污,眼里布满了血丝。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尝试后,那台沉睡的机器发出了熟悉的轰鸣声——我们成功了!这不仅是为国家省下了几十万元,更是为我们自己争了一口气。因为这件事,我们班被矿上评为“标杆班”。

  勋章属于每一位无名英雄

  1994年,我退休了,离开了那座奋战了30年的矿山。离开的那天,我回头望了又望,青山依旧,只是我的头发已经花白。在这里,我度过了最宝贵的青春岁月,也铸就了我一生的骄傲。

  不久之后,721矿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1996年7月29日,中国政府宣布暂停核试验,向世界传递和平与发展的坚定信念;2005年,721矿启动改制重组,那段隐秘而炽热的岁月,悄然融入国家发展的洪流之中。

  如今,我随子女安度晚年,带着一身岁月的痕迹和从未对人夸耀的过往。街坊邻居问我以前做什么,我只笑笑说:“就是个普通工人。”

  只是这些年,偶尔从电视里看到核电站的新闻,看到国家核工业取得的新成就,心里还是很触动,想起我们藏在深山里的无名岁月。

  2021年,我获得了“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去年又收到了这枚“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60周年”纪念章。沉甸甸的金属贴在胸前,上面没有名字,但我知道,它属于和我一样为祖国核事业奉献的每一位无名英雄。

来源:温州晚报

记者:许雅晶

本文转自:温州新闻网 66w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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