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历史上第一位宰相陈宜中:南宋灭亡后跳海殉难

温州网 胡珠生 2016-10-28 10:42:22
陈宜中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是坚贞不屈、至死不忘匡复宋室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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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宜中生平考辩

  提要:宋元鼎革之际,战祸荒乱,记籍湮没缺佚。加以《宋史》成于元臣之手,人物褒贬难免讳饰。陈宜中于南宋末年出任丞相,不肯称臣降元,转而奉二王出宫,《宋史》记为“宵遁”;井澳败后,宜中出使占城谕意,曾经乘船回国,欲往福州图兴复,《宋史》记为“遂不反”,“终不至”。宋亡后,宜中投海殉国,《宋史》仅记“没于暹”三字。由于《宋史》本传有所歪曲,故后世史家随之而有陈宜中二次逃跑论。本文根据有关史料,对陈宜中生平进行系统考察,重点对出任丞相后主要史事严加订补,恢复历史的真实面目。

  陈宜中(1234~1282),字与权,家居永嘉县附郭相儒坊。先世名人有陈烨,字民表,叶适撰过《陈民表墓志铭》;烨子陈埴,字器之,号潜室,有《木钟集》传世。[注1:《永嘉场二都前街陈氏宗谱世系图》中陈烨为第二世。见温州市图书馆藏《永嘉二都前街陈氏重修宗谱》(光绪乙酉年增补)复印本卷1。]

  宜中少精举业,入太学,和刘黻等六人上书论右丞相丁大全,史称“开庆六士”。大全贬,放还,登景定三年(1262)榜眼,授绍兴府推官、秘书省正字、校书郎,擢监察御史。咸淳三年(1267)正月以国子祭酒进读《中庸》,请外放,任江东提举茶盐常平公事。四年,改浙西提刑。五年,召为崇政殿说书,六年二月丁亥,经筵进讲《春秋》终篇,七年四月甲寅,以礼部侍郎兼中书舍人补外为显文阁待制,出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八年八月升宝谟阁待制,十月兼给事中,九年六月任刑部尚书兼给事中。己丑,言襄樊之失皆由范文虎怯懦逃遁,乞斩之,贾似道不许,止降一官。九月辛巳,擢任同签书枢密院事。十月乙丑,任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德祜元年(1275)正月乙酉,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二月己巳,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三月丙子,任特进右丞相兼枢密使。六月甲寅,任左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兵。七月辛亥,原左丞相王子嗾太学生刘九皋等伏阙上书,数宜中过失数十事,宜中离职回温州,直至十月壬寅方才还朝。期内太皇太后谢道清罢王为醴泉观使,下刘九皋等于狱,亲自致书陈母杨太夫人,使谕宜中回朝,宜中乞以祠官入侍,九月乙巳,授宜中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己卯,宜中乞任海防,不允。回朝以后,大势已去,宜中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十一月乙未,左丞相留梦炎出走,宜中秉持国钧。以上为陈宜中历年任职情况,见于《宋史》卷418本传、卷46《度宗纪》、卷47《瀛国公纪》以及《宋史纪事本末》卷27等,应该说已相当清楚。如果说,奉二王出宫以前尚有值得考释的情节,决不是历史的空白,而是如何补充史实,根据可靠资料阐明是非评论的真实性。

  德祐二年正月甲申(十八日),元兵进抵皋亭山,陈宜中当夜出走,奉二王南下,直至次年十二月井澳之败,宜中赴占城以后,由于陆秀夫“记二王事为一书”早已失传,“故海上之事世莫得其详”。因此这一期间的考释,首先要搜集资料,填补历史空白;而且要对照《元史》及其他资料,订正《宋史·陈宜中传》有意或无意的曲笔。

  现就所知,对宋末主政的丞相陈宜中生平作一次系统的考察。

  一、福州除盗

  《宋史·陈宜中传》首尾均取材于周密《陈宜中父》,《传》首“有贾人推其生时以为当大贵,以女妻之”,周文作:“葛(宣义)居外沙,资累巨万,宿梦黑龙绕其厅柱,觉而异之,……未几以长女许之。”可见其岳父为贾人葛宣义。《传》末“宜中为人多术数,少为县学生,其父为吏,受赃当黥,上书温守魏克愚请贷之,克愚以为黠吏,卒置之法。”周文作:“陈宜中之先为吏,每以利物为心,日计所及,以钱投大缶中,一钱为一事,久而不可胜计,人多德之。尝负官钱在圄,属其孙往贷于葛宣义,……如数付出,陈既出,诣葛谢。葛曰:汝肯以此子见与否?陈曰:寒贱下吏,势分辽绝,非所敢闻。葛勉使就学,许以捐助。”把“负官钱”改为“受赃”,把“每以利物为心”、“人多德之”的好心人变为“黠吏”,把借钱还负出狱改为“卒置之法”,并于《传》终加“克愚之死,宜中挤之为多”一语,不能不令人怀疑,该《传》作于魏克愚门下之人,有意歪曲事实,肆其诽谤。

  尽管如此,但一些众所周知的好评,仍不能不照录。例如“少甚贫而性特俊拔”,“大全既窜,丞相吴潜奏还之。贾似道入相,复为之请,有诏六人皆免省试”,“六人之中,宜中尤达时务”。特别是淳祐七年,“闽缺帅,以显文阁待制知福州,在官得民心。”《宋史·度宗纪》也载:淳祐八年八月乙卯诏:“福建安抚陈宜中克举厥职,升宝谟阁待制。”表明陈宜中在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任上政绩显著。周密《陈宜中父》一段话多少可以反映政绩的情况:

  陈在南日,葛以住江心寺,设水陆供,尽室以往,独长女居守。葛巨富,是夕寇夜至,遂席卷而去,长女亦被获以往。至是寻盟,乃以幼女归之。陈后以文昌出守七闽,遇巧节,诸吏各有所献。陈妻忽识一盘似其家物,审视果也。因语陈,陈乃召吏,叩所从来?

  云海巡所遗也。亟发兵围其寨,尽俘诸校,置于理,悉得其情,正葛寇也。事已,各以次伏诛,无漏网者。

  福州海巡所属官兵竟然远到温州(东门外)外沙抢劫,败坏官军名誉;可以想象,他们在福州也是作恶多端。一旦彻底歼灭,为福州人民消除隐患,自然“得民心”,“克举厥职”。2005年2月18日,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陈道纯主任医师在看到2004年12月22日《厦门日报》发表的《东山发现南宋丞相嫡系后裔》后,给我寄来两篇短文,一篇是《福州林浦的泰山宫和陈宜中祠》,指出南台岛东端、闽江和乌龙江重新汇合处的福州林浦村,在“进士牌坊旁边的小庵里,还有一处不为外人注意的小庙,当地人称‘太师庙’,庙门上方的匾额里写着‘宋陈公丞相祠’。这里祭祀的神明就是陈宜中。”又说:“当年陈宜中题写的平山福地'四字,也还悄无声息地悬挂在泰山宫里。”流传七百多年的祠堂和题匾,显示了陈宜中在福州深厚的舆情基础。为什么陈宜中拥戴二王在福州建立朝廷?为什么从占城回来,要往福州图兴复?在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二、请正贾似道罪

  德祐元年二月十九日,丁家洲(安徽铜陵东北长江中)之战大败后,举国哗然。《宋史·瀛国公纪》说:“陈宜中乞诛似道。”同书《贾似道传》也说:“陈宜中请诛似道,谢太后曰:似道勤劳三朝,安忍以一朝之罪失待大臣之礼。止罢平章都督,予祠官。”同书《陈宜中传》则作“上书乞正误国之罪”,并未提及“诛似道”,所引太学生刘九皋等揭露宜中过失数十事中,甚至作:“似道丧师误国,阳请致罚而阴祜之。”同一奏请而记载大异,真实的情况如何?请看宜中《劾贾似道札》:

  臣窃见近者叛将挟北暗渡,已逾两月。万姓皆谓贾似道督师,江上一出,不能报三朝礼遇之恩,必能以一死谢天地涵育之泽,乃提师逗留,不发一矢。今忽报臣等孙虎臣退师,又报诸军已溃,初犹有“自与一决”之语,既变为“海上迎驾”之言。臣见其平日自诡知兵,意其有深谋秘计可以救一脉于垂亡。忽有督府随行吏归,乃言似道于二十一日夜窜身而去,莫知所之。

  臣起身书生,叨居要地,每见其施行时有差舛,未尝不随事纳规。才殚力乏,莫能救正,贻祸今日,涕陨何追!似道既已丧师窜身,上误宗社,臣向在乌台,既无吕诲之先知,今居执政,又不能为鲁宗道之力争,罪何所逃!谨亟具劾以闻。欲望圣慈将臣重行诛窜,正平日苟容之罪以谢众论;仍正似道误国之罪以谢天下。祖宗德泽未衰,人心戴宋尤切,一线尚可挽回。乞先将公田、市舶、茶盐诸拂民所欲者赐诏罢免,别议令图,以昭太皇(太)后、陛下哀痛悔悟之意,以格皇天悔祸助顺之心。臣虽愚,死将暝目。

  札文责己甚严,要求“将臣重行诛窜,正平日苟容之罪以谢众论”;对贾似道言行有所揭发,但只请“正似道误国之罪以谢天下”,并未提出“诛杀”,足以判明“乞诛似道”说之误。相反,对造成民怨的“诸政”极为重视,提出“赐诏罢免”,显示了光明磊落的胸怀和挽救危局的政治责任感。三月初一,太皇太后下诏:“复茶盐、市舶法,似道诸不恤民之政次第除之,以公田给佃主,令率其租户为兵。”可见“诛似道”实为宜中要求“将臣重行诛窜”之讹,“阴祐之”并非陈宜中而是太皇太后。提出罢免“似道诸不恤民之政”,正是宜中“尤达时务”的表现,是急迫的重大决策。《宋史·陈文龙传》所说:“时边事甚急,王与陈宜中不能画一策”,看来也是过甚之辞。

  三、杀韩震

  德祐元年二月初,淮西制置使兼知庐州夏贵拿出一本书给贾似道看,书里写着“宋历三百二十年”,暗示宋朝从太祖建隆元年(960)至今已达316年,气数将尽。丁家洲之战正是由于将帅在气数论影响下丧失斗志而溃败的。十九日,贾似道得知败讯,召开军事会议,又是夏贵献计:“诸军已胆落,吾何以战!公惟入扬州招溃兵,迎驾海上。”提出迁都建议。贾似道接受后,和败将孙虎臣奔往扬州招纳溃兵,不仅没人理会,反遭谩骂。在上书迁都前,未曾请旨,便擅自“檄列郡如海上迎驾”,以致人心摇动,“列郡守于是皆遁”。可见仓卒迁都之计促使防线崩溃,后果极坏。

  太皇太后接到上书后不许迁都,“诏下公卿杂议,左丞相王请坚跸”,宗学生上言:“陛下移跸,不于庆元则于平江,事势危急则航海幸闽,不思我能往,彼亦能往,徒惊扰无益。乃止。”但殿前都指挥使韩震接贾似道蜡书,坚持迁都之策。“人有言震欲以兵劫迁者”,三月初一,宜中召韩震计事,“伏壮士袖铁椎杀之”。命彭之才统其军马,韩震随行亲兵赐银补官。“震部将李大时等叛,攻嘉会门,射火箭至大内,急发兵捕之,皆散走,携震母及诸子出奔元军。”韩震部将叛变投敌,证实朝廷上下对迁都的“疑惑憾摇”和怀疑韩震“阴怀异志”是有根据的。

  初二,右丞相章鉴替韩震辩护,责怪宜中“遽置之死”,“似亦太过”。初四,章鉴遭御史王应麟弹劾,“削官,放归田里,太皇太后仍与祠禄”。廿七日,章鉴罢祠官并夺宰辅恩数,同知枢密院曾渊子也因袒护韩震削两官,夺执政恩数。六月初八,王应麟缴还章鉴、曾渊子录黄,“言韩震为逆,二人实庇之。”明确审定韩震迁都为逆案。七月,御史孙嵘叟、王应麟奏:“似道家蓄乘舆御物,有反状,乞斩之。”韩震逆案也就铁证如山、真相大白了。”

  平叛后,临安人心渐趋稳定,随着张世杰等勤王之师入卫,收复平江、安吉、广德、溧阳诸城,兵势稍振,朝局从三月坚持到十二月底,足以证明陈宜中断然杀韩震,除掉贾似道内应党羽,是挽救危局的明智举措。

  四、制止背城一战

  德祐二年正月,元军进逼临安,宋廷对策有二,一是议和,一是移三宫入海。张世杰就“请移三宫入海,而与(文)天祥合兵背城一战。丞相陈宜中方遣人请和,白太皇太后止之。”在当时的军事形势下,宋军有没有能力背城一战,是判断这一决策的关键。

  查德祐元年七月初二焦山之战,《宋史·瀛国公纪》仅“张世杰诸军战焦山下,败绩”十一字,同书《张世杰传》也只“与刘师勇诸将大出师焦山,令以十舟为方碇江中,非有号令毋发碇,示以必死。元帅阿术载彀士以火矢攻之。世杰兵乱,无敢发碇,赴江死者万余人,大败奔圃山”63字,看不出大败的后果和影响。《元史·世祖纪》对该役记载甚详,末段有“宋师大败,世杰、(孙)虎臣皆遁走,追至圃山,获黄鹄、白鹞船数百艘,宋人自是不复能军”语。同书《董文炳传》则详记该役对改变战局的关键作用:“时扬州、真州坚守不下,常州、苏州既降复叛,张世杰、孙虎臣约真、扬兵誓死战,……横尸委仗,江水为之不流。自寅至午,宋师大败。世杰走,文炳追及于夹滩。世杰收溃卒复战,又破之。遂东走于海,文炳船小不可入海,夜乃还,俘甲士万余人,悉纵不杀,获战船七百艘,宋力自此遂穷。”据此,张世杰的精粹损失殆尽,达到“不复能军”、“宋力自此遂穷”的地步。文天祥的勤王军原系“乌合”之众,谈不到战斗力。因此,“背城一战”的建议,只能显示誓死抗元的决心,无补于挽救宋室的危亡。丞相陈宜中婉转予以制止,有利于保全残余战斗力量,显然是明智的决策。

  五、不愿称臣投降

  早在德祐元年十二月辛丑,太皇太后已遣将作监柳岳等前往元丞相伯颜军中求和,归罪“贾似道失信误国”,“望哀恕班师,敢不每年进奉修好。”伯颜严辞拒绝:“如欲我师不进,将效钱王纳土乎?李主出降乎?”庚申,宋尚书夏士林、侍郎吕师孟、宗正少卿陆秀夫出使元军,“请尊世祖为伯父,而世修子侄之礼。且约岁币银二十五万两、帛二十五万匹。”伯颜不从,“称侄孙,不从。”二年正月戊辰,宋使回到临安,太皇太后“更命宜中使(元)军中,约用臣礼。宜中难之,太后涕泣曰:苟存社稷,臣非所较也。”癸酉,“宋军器监刘庭瑞以其宰臣陈宜中等书来”,伯颜不从,“即遣回”。乙亥,“宜中遣御史刘医奉宋主称臣表文副本及致书伯颜约会长安镇”。辛巳,“宜中又令都统洪模持书同囊加歹来见”。壬午,元军“次长安镇,宜中等不至”。甲申(十八日),元军“次皋亭山,宋主遣知临安府贾余庆同宗室保康军承宣使尹甫、和州防御使吉甫奉传国玺及降表诣军前,伯颜受讫,遣囊加歹以余庆等还临安,召宋宰臣出议降事。时宜中已遁,以文天祥代为丞相,自请至军前。”由此可见,太皇太后和陈宜中的议和底线是不同的,陈宜中的底线是称侄,甚至侄孙,但决不能称臣;既然称臣,又怎能保存境土和社稷呢?陈宜中不愿称臣投降,违约不至元军议降事,显示了崇高的民族气节。

  六、奉二王出宫

  德祐元年十二月,柳岳等一行前往元军求和遭拒,陈宜中“即率群臣入宫请迁都”,因“仓卒奏陈失审”,太皇太后以为当日即行,未见丞相来,发怒闭阁不理,于是迁都之议作罢。为了保全宗室以留后步,在求和同时,德祐二年正月丙子(初十),“命吉王、信王昺出镇”。己卯(十三日),以外戚“杨亮节为福州观察使,提举吉王府行事;俞如硅为环卫官,提举信王府行事。”癸未(十七日),“升封吉王为益王,判福州、福建安抚大使;信王昺为广王,判泉州,兼判南外宗正事。”甲申,元兵进抵皋亭山,陈宜中不赴伯颜军中谈判,当晚南下。周密在《二王入闽大略》里说:“陈丞相宜中与张世杰皆先一日逃往永嘉。次日苏刘义、杨亮节、张全挟二王及杨、俞二妃行自渔浦渡江。继而杨驸马亦追反之。至婺,驸马先还,二王遂入括。既而,陈丞相遣人迎二王。”《元史·世祖纪》据囊加带(即囊加歹)、洪模所得总管殷俊情报:“宋陈宜中、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等挟益、广二王出嘉会门渡浙江遁去。惟太皇太后、嗣君在宫。”于是“伯颜亟使谕阿刺罕、董文炳、范文虎率诸军先据守钱塘口,以劲兵五千人追陈宜中等过浙江,不及而还。”(《元史·伯颜传》所载同。)其后文天祥在答复元丞相博哕欢质询时,就曾严正地说:“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也。卖国者有所利而为之必不去,去者必非卖国者也。”又说:“景炎乃度宗长子、德祐亲兄,不可谓不正;登极于德祜去位之后,不可谓篡;陈丞相以太后命,奉二王出宫,不可谓无所受命。”可见“奉二王出宫”是陈宜中奉命所组织的一次兴复行动。

  由于这一行动原为宋廷密谋,外界不明真相,故有关记述仅及表象,甚至不免谬误。例如《元史·董文炳传》载:“张世杰欲以其主逃之海,文炳绕出临安城南,戍浙江亭。世杰计不行,乃窃宋主弟吉王、广王昺南走。”《宋史·瀛国公纪》载:“是夜,丞相陈宜中遁,张世杰、苏刘义、刘师勇各以所部兵去。”(驸马都尉杨)镇等奉(二王)之,走婺州。丞相伯颜入临安,遣范文虎将兵趣婺,召镇以王还。“(杨)亮节等遂负王徒步匿山中七日,其将张全以兵数十人始追及之。遂同走温州。陆秀夫、苏刘义继追及于道,遣人召陈宜中于清澳,[注2:明弘治《温州府志》卷6《邑里》所载,清澳作“青奥”,为永嘉县膺符乡七都地名,位于瓯江口灵昆岛内。]宜中来谒;复召张世杰于定海,世杰亦以所部兵来温之江心寺。”明明是二王随杨亮节、张全等由婺州前往温州,前者却说成张世杰窃二王南走。明明是陈丞相遣人迎二王,在瓯江口清澳等候张世杰水军(世杰磔都统卞彪于巾子山,以致迟到),后者却说成二王遣人召陈宜中和张世杰。随着这些记述没有反映陈宜中奉二王出宫的组织作用,而且把拒不称臣投降出走和“宜中来谒”联在一起,于是记述中多次出现的“是夜丞相陈宜中遁”、“宜中宵遁”(《宋史》)、“宜中已遁”(《元史》),也就被人误解为议降时临难苟免或自洁其身的逃跑者,真是冤哉枉也!

  七、重立朝廷

  德祐二年闰三月,张世杰水军到达温州,陈宜中、陆秀夫、苏刘义等拥戴二王及杨、俞二妃到江心寺集合,共同痛哭于寺内高宗南奔时御座之下,奉益王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昺为副都元帅,发兵除吏,以秀王赵与为福建察访使兼安抚知西外宗正,赵吉甫知南外宗正兼福建同提刑,“先入闽中抚吏民,谕同姓”。太皇太后在元军逼迫下遣二宦者,以兵八人“召王于温,宜中等沉其兵江中。”“乐清人刘黻,“开庆六士”之一,官试吏部尚书,丁母忧在家。“宜中谋拥二王由温州入海,以兵迎黻共政,将逊相位。于是黻托宗祀于母弟成伯,遂起。”宜中母杨太夫人病亡,“张世杰舁其棺舟中,遂与俱入闽中。”宜中同母弟陈自中,仕至王府司马,随同“秀夫与至闽,力战被擒,道死。”明弘治《温州府志》列入《忠义传》。这些感人事例,充分显示丞相陈宜中兴复宋室的真诚和坚贞。

  五月初一,宜中等“立(益王)于福州,以为宋主,改元景炎”。“追上帝尊号为孝恭懿圣皇帝,又上太皇太后尊号,册杨贵妃为皇太妃,同听政。升福州为福安府,以大都督府为垂拱殿,便厅为延和殿,王刚中知福安府。”“进封弟昺为卫王,以陈宜中为左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文龙、刘黻参知政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直学士,苏刘义主管殿前司。”接着下诏:“以赵滔为江西制置使,进兵邵武;谢枋得为江东制置使,进兵饶州;李世达、方兴等进兵浙东,吴浚为江西招谕使,邹副之,毛统由海道至淮,约兵会合。”仍诏:“傅卓、翟国秀等分道出师,兴复帝室。”“文天祥至行都,拜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天祥以国事皆决于陈宜中,固辞不拜,乃以为枢密使同都督。天祥使吕武招豪杰于江淮、杜浒募兵于温州。”

  至此,奉二王出宫共图兴复的任务,打破重重困难,初步得到实现。如果说,陈宜中秉政期间有过不少失误,则这次“宵遁”后奉二王出宫,在福州重立朝廷,继续抗元,确是忠于宋室的成功之举。

  八、前往占城

  景炎元年(1276)十一月,浙江元军入处州,知瑞安府方洪以城降;闽北元军入建宁府、邵武军,进逼福安。乙巳,“陈宜中、张世杰备海舟,奉帝及卫王、杨太妃登舟。时军十七万人,民兵三十万人,淮兵万人,与北舟相遇,值天雾晦冥不辨,舟得以进。”至泉州,舟泊于港,泉州招抚使蒲寿庚早有异志,张世杰不听他人的忠告,竟然“掠其舟并没其赀”,导致蒲寿庚公然叛乱,“杀诸宗室及士大夫淮兵之在泉者。”于是帝舟移潮州。癸巳(二十三日)福安州知州王刚中及福建提刑王积翁降元。十二月,泉州降元,兴化通判以城降,知州陈文龙被俘。帝舟移泊广南惠州甲子门(广东陆丰东南海中)。杜浒自“福安陷”后与文天祥相失,遂趋行朝。苏刘义疑浒自来,欲杀之,陈宜中、张世杰说不可,使人监护之,乃免。”同年年底,军中发生疫病,陈宜中令服大黄,“服者果得不死”。瑞安人陈任翁起兵勤王,应张世杰檄,提兵至广南,任督佥,卒于军,有《丙子广南病中》诗,“疑危身世寄锋,病处参苓术已穷”。刘黻病,宜中令服大黄,“终莫能救。”

  二年正月,汀州降元。二月,广东诸郡皆降。三月,文天祥取梅州,陈文龙从子陈瓒起兵据兴化。四月,文天祥取兴国县。五月,张世杰取潮州。七月,文天祥围赣州,张世杰围泉州。八月,文天祥兵败于兴国,诸将皆被执。九月戊申,张世杰因元帅唆都援泉州,解围归浅湾(即钱湾,在广东南澳岛隆澳)。陆秀夫任签书枢密院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间,知军务,每事咨访始行,秀夫亦悉心赞之,无不自尽。”十月,秀夫“与宜中议不合,宜中使言者劾罢之。张世杰让宜中曰:此如何时,动以台谏论人,宜中皇恐,亟召秀夫还。”十一月庚寅(初五),元将刘深攻浅湾,“张世杰战不利,奉命走秀山,至井澳”。十二月丙子,“帝至井澳,飓风大作,舟败几溺,帝惊悸成疾。”“元刘深袭井澳,帝奔谢女峡,复入海,至七里洋,欲往占城不果。”

  陈宜中前往占城正是在这期间。《宋史·瀛国公纪》载:“元帅刘深以舟师攻于浅湾,走秀山,陈宜中入占城,遂不反。”其时在“飓风大作”前的十一月,帝尚未患病,宜中去占城缺乏根由。《宋史·陈宜中传》载:“井澳之败,宜中欲奉王走占城,乃先如占城谕意。”其时在“飓风大作”、“刘深袭井澳”的十二月,“帝惊悸成疾”,“欲往占城”,因之宜中有“先如占城谕意”的必要,可见应在十二月。

  宜中作为丞相,为什么要亲自去占城?这是值得注意的问题。根据当时情况,有两个原因。一是葬母。自从张世杰“舁其(母)棺舟中,遂与俱入闽中”后,长期随舟流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去占城之前,起棺葬母于近旁大帽山风岭南麓,命长子元朴留在当地(今福建东山县陈城镇陈城村)守墓。至今陈城村保存宜中母杨太夫人古墓和三世祖陈元朴之墓。《东山县志》卷2《大事记》按云:“今陈城村在大帽山下,奉陈宜中为开村始祖。”都足以证明。二是与张世杰不协。张世杰,“范阳人,元大将(张)宏范之侄。坐法当死,亡命南奔。”德祐元年二月,张世杰以郢州守将率兵勤王,“复饶州,陈宜中疑世杰归自元,易其所部军。”可见早先是不信任的。其后世杰战功昭著,并能拒元招诱,宜中方才倚重。景炎元年七月,文天祥“欲还温州进取,陈宜中以已弃温州入闽,欲倚张世杰复浙东西以自洗濯,遂不从天祥请,而命开府南剑。”但宜中和世杰之间并不融洽,上文“宜中皇恐,亟召秀夫还”。“皇恐”一词反映张世杰的责备带有威胁性,同传下文点明:“时陈宜中往占城,与世杰不协,屡召不至。”可见宜中亲自去占城谕意,主要是“与世杰不协”。近年有学者张学世杰于“行朝在海上漂泊期间”,“不仅对抗元复国缺乏通盘考虑和长远打算,而且还操纵朝政,排斥苏刘义、陆秀夫、文天祥等人,造成行朝内部不和,从而削弱了南宋抗元复国的领导力量”。并引“文天祥所说:‘其人无远志,拥重兵厚资,惟务远遁,卒以丧败’。由此可见,张世杰决非高明的军事统帅,更谈不上是民族英雄。”从另一角度说明陈宜中的出使占城是张世杰操纵朝政的私心杂念逼出来的。《宋史·陈宜中传》所说:“度事不可为,遂不反。”周密《癸辛杂志续集·二王入闽大略》所说:“陈宜中自此逃去,竟莫知所之。”均为不明内情的猜测之辞。

   九、占城归国,欲往福州图恢复

  陈宜中委托儿子陈元朴葬母后,前往占城,途经吴川(治所在今吴川县梅菉镇)极浦亭,赋诗一首:

  颠风吹雨过吴川,极浦亭前望远天,有路可通环屿外,无山堪并首阳巅,淡云起处潮初长,夜月高时人未眠,异日北归须记取,平芜尽处一峰圆。

  可见仍有“北归”信心。

  祥兴元年(1278)五月,文天祥得知景炎帝病亡,祥兴帝继位,六月间移军海滨船澳,上书入朝觐见,并陈述复国大计,张世杰却以迎候陈丞相还朝为借口,拒绝文天祥之来。“优诏不许而加官爵。天祥移书陆秀夫曰:天子幼冲,宰相遁荒,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可见迎候陈丞相还朝也只是“游词”而已。

  祥兴二年(1279)二月初六厓山之战,《宋史·张世杰传》载:“世杰败走卫王舟。大军薄中军,世杰乃断维,以十余舰夺港去。后还,收兵厓山,刘自立击败之,降其将方遇龙、叶秀荣、章文秀等四十余人。世杰复欲奉杨太妃求赵氏后而立之。后飓风坏舟,溺死平章山下。”其中“十余舰”究有多少舰?“赵氏后”指谁?“飓风坏舟”,世杰“溺死”,有什么人看到?同时遭遇飓风的还有什么人的船?闽南漳浦《黄氏族谱》所载黄材《文忠公族谱序》明确地回答了这些问题:

  (吾祖)为杭著姓,世姻帝族,传至先君天从公,生材于绍定初,登咸淳戊辰科进士,历官大理寺丞,转内阁侍从。值天运转元,随卫王播迁于广东新会之厓山,奉杨太后懿旨保若和郡王。不期年,元兵俱至,连日大战。余知势迫,乃与张世杰、许达甫等十六船,护王夺港而出。遇陈宜中船于广厓之浅湾大会,欲往福州图恢复。忽飓风大作,世杰不幸船沉,宜中船破,因登合浦。惟余与达甫四船护王及父天从公。漂至浯屿前,又失杠具,乃于浦东登岸,匿王为我黄氏,合居焉。吁!为臣死忠,为子死孝,当是时,文天祥已被执,世杰、秀夫随帝入海,捐躯报国,此心可白。余岂独二三公之死而故觑焉而逃哉!第据《礼经》:“士死制”,余奉制保王,王在,或嘘炎宋之灰于再振也!

  黄文表明“十余舰”是十六船,“赵氏后”是宋魏王廷美十一世孙闽冲郡王赵若和。在许达甫和侍臣黄材等护卫下,四船遭遇飓风,看到“世杰不幸船沉”而死,这就证实《宋史·张世杰传》上文,也反证此文的真实。值得重视的是文中两次提到陈宜中船及其走向。表明陈宜中确曾于祥兴二年二月间从占城回国,要到福州图恢复。因坐船被飓风破坏,被迫在合浦(宋为合浦,明为泊浦,清为碧浦,即福建东山县陈城村)登陆。

  除掉黄材记录亲历情况外,郡王赵若和也在所撰《赵氏本年序》里提到:

  元兵逼侵,吾乃奉帝挈家,驾船逃难,移之广东新会之厓山。噫!当是时,忠臣烈将、武夫精卒,尚有数万人。粮食赖伍太师家为之馈饷,尚未乏绝。予亦托万里之天缘,乃缔太师之女。不期年,元兵且至,连日大战,吾知势已败,与许达甫、黄侍臣等以十六舟夺港而出,遇陈宜中舟在广厓之浅湾大会,欲往福州以图匡复王室。船到广东南澳之七十余里,飓风大作,宜中舟破,遂登合浦。予冒至浯屿之东,船亦失其杠具,就于浦西登岸,后徙鸿儒积美居焉。

  所述陈宜中情况,不仅和黄材文完全一致,而且对飓风地点作了明确的补充南澳之七十余里,再一次证实陈宜中从占城回国。《宋史·陈宜中传》所云:“二王累使召之,终不至”,也就不攻而破了。此行“欲往福州图恢复”,不仅证实他和张世杰之间的“不协”,而且证明陈宜中匡复王室之志始终不渝。

  十、投海殉国

  陈宜中遭遇飓风“登合浦”以后的情况,史籍缺乏记载。但因“江南竞传帝在占城,元主诏遣捕帝及陈宜中。”《宋史·陈宜中传》只有18字:“至元十九年(1282),大军伐占城,宜中走暹,后没于暹。”元翰林直学士承旨刘赓于延祜五年(1318)撰《永嘉陈氏世德碑》,提到“宜中素有公辅之望,咸淳末以知枢密院拜左丞相。”“宋亡,拥二王泛海达广州,知力不能支,捩柁由占城之暹罗国,竟死于难。世皇闻其名,遣使旁求,不获乃已。”又说宜中之侄辇真吃刺思(陈自中幼子)有“兄芹孙、女兄尼净戒至自暹国宜中薨所。”可见宜中确是死于暹罗。但是怎么死的,并不明确。对照《世德碑》的铭文:

  躬不受祉,笃生二子:位总百揆,实维伯氏。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义重丘山,身等毫芒。命殒躯糜,曾无顾恤。万里沧溟,甘葬鱼腹。才知道是在暹罗时跳海自杀的。

  跳海自杀的地点在哪里?《永嘉二都前街陈氏宗谱》的陈宜中简传(《世系图》附传和《遗像》附传,传文相同)均作:“上命至占城、暹罗国乞师,归厓山之界,闻宋亡,竟溺而死,浮尸海上,里人咸以为异,遂收殡葬。”表明跳海自杀的地点是在厓山的海域。

  碑铭中“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义重丘山,身等毫芒”是元臣刘赓对陈宜中忠于宋室、捐躯殉国的崇高赞辞。

  根据以上考辨,陈宜中在太学仗义敢言,为官深得民心,在濒临亡国之际,因通达时务,得到太皇太后信任,躬任艰危。严于律己,为国尽忠,及时处理韩震逆案,制止背城一战的绝望血拼,不愿称臣降元,转而奉二王出宫,在福州重立朝廷,延续宋朝正朔三年。他为帝患病,前往占城谕意,因和张世杰不协,屡召不至,终于从占城回国,欲往福州图兴复。得知南宋灭亡噩耗,愤而跳海殉难。政治大节始终无亏。福州民间为立陈丞相祠,被俘的文天祥仍尊称为陈丞相,陈宜中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是坚贞不屈、至死不忘匡复宋室的忠臣。

  作者:胡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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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温州网 66w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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