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女诗人郑蕙的悱恻诗情

　　温州网讯 “明心比雪，疑苏妹之重来：小字宜兰，宛杜仙之复降”，在晚清苍南金乡女诗人郑蕙的诗集《素心阁诗草》的序言里，同治年间闽人宋谦毫不吝惜褒奖之辞将其比拟为苏小妹，夸其如诗仙杜甫再降。虽然时隔百多年，翻开诗集仍能让人感受到那从诗句里流露出的如兰蕙般芬芳的气息，还有那缠绵悱恻的诗情！

　　郑蕙(1850-1872)字雪兰，温州郑松岩之女，金乡殷执中小妾，同治年间金钱会围温，当时金乡人、福建同知殷执中在家乡练兵，率兵解围，郑松岩就把年方十五的女儿郑蕙为其侧室。郑蕙闲暇时间爱读书写字，尤爱读《楚辞》和《杜工部集》，时时都在读书吟诵，当殷劝阻时，郑蕙感叹说：“人生在世如传舍耳，何忍以百年易尽之身，误百年未尽之学？”其好学可见一斑。

　　郑蕙心地善良，当时贫穷人家无钱下葬，对来求棺材的人常施舍钱财，后来求的人多了就购置了一百具棺材以施舍。郑蕙性情刚烈有铮铮气节，后来病在肺气，要用罂粟花浆来调治，郑蕙决然说：“这是外夷毒药，不是中国的瑞草，我宁死也不沾唇。”病情日重，一日忽然把平时的诗稿掷入火中，殷急忙从烈焰中捡取，所留存的不及半数。于是沐浴更衣，扶到床上好久没说话，之后安然而逝。

　　年仅二十三即早殁的郑蕙如同优昙花一样华丽绽放却过早凋零，惟有烈焰中劫后余生的半部诗稿记下了不尽才情。遍览诗集赏析如下：

　　咏物：其《拟古三首》之一是褒评苍松的古体诗：“郁郁苍松枝，托根涧底蟠。直干拔千仞，高出青云端。严霜日以砭，劲节良独难。顾瞻蒲柳姿，望秋先阑珊。大材出槃错，忠义志所殚。苟无后凋性，谁与同岁寒。”诗的格调如序言所评价“清微澄澹，感物而兴，一洗绮靡柔曼之习”，一个深居闺房里的弱女子能有如此不凡见识和气势着实可贵！种竹对郑蕙有着难得的乐趣，“阶前种绿竹，丁丁如戛玉。叶叶各交疏，枝枝似相续。一竿长一竿，却俗复却俗。”听着风吹竹子发出如鸣玉般的声音，看着叶子相互交错细密的竹枝相续绵延是种享受。“寒云皴绿上窗扉，婀娜幽姿出翠帷。”看着窗扉掩映着新绿，竹子婀娜的姿态在翠叶中隐现，很是惬意，有时还能引发多愁的感触，如她写斑竹“生小多情惟有泪，斑斑都上碧罗衣”，“湘妃旧恨余斑泪，帝子闲愁杳翠华”，一个多愁善感的闺中少妇只能借竹抒情。

　　郑蕙客居闽南以后，思乡之情日盛，于是就有了《忆故山栽竹》：“乡园小隐筼筜谷，自客闽南久不窥。异地忽看移别种，故山应忆长新枝。雨深时坠青灯泪，日暮空怜翠袖姿。犹有渭川千亩在，平安两字问谁知。”看着异地移种的竹子，就想到了故乡的竹子现在应该也长出新枝叶了吧！夜深时独对青灯不由自主落泪，独自寓居福鼎，这份孤寂之感久久难以排遣，伫立窗前遥望莽莽的八闽川原，心中惟求平安二字！

　　吟别：《赠别主人》抒发了郑蕙在闽送殷回金乡时程程相送的不舍：“远送君兮归故乡，何以赠之白玉珰。侧身遥望泪沾裳，明日春风天一方。远送君兮过碧滩，何以赠之双玉盘。侧身遥望泪阑干，关塞萧条行路难。远送君兮造北林，何以赠之焦尾琴。侧身遥望泪沾襟，秋花满目碧云深。远送君兮思悠悠，何以赠之翠云裘。侧身遥望涕盈眸，归来明月照高楼。”一程又一程相送，由泪沾裳、泪阑干、泪沾襟、涕盈眸，层层推进写出了那份离别的伤感。

　　而《送主人旋里有怀》同样写送殷回故里，更写出了身在异地不能奉养高堂的愧疚和对殷的牵挂，诗云：“同是天涯客，君归妾未归。高堂疏奉养，异地重睽违。旅梦随钟断，乡心逐雁飞。思亲兼别恨，洒泪在罗衣。”意犹未尽续诗：“极目萧条万里秋，一帆从此路悠悠。扁舟今夜泊何处，月浸寒江水自流。”秋意萧瑟之时，思亲兼恨别之情化作斑斑泪滴浸洒罗衣，主人虽归，心犹系之，殷殷关切之情跃然纸上。

　　分别以后两地相隔，《拟青青河畔草》写出了这份绵绵相思：“依依堤上柳，郁郁庭中兰。亭亭玉闺女，恻恻青春寒。默默理清琴，凄凄不忍弹。古调徒自爱，一弹再三叹。欲寄相思曲，望君楚云端。相去若万里，安得凌风翰，睕彼双飞燕，眷此镜中鸾。戚戚忧思深，思君天际看。还期在何日，此思亦殊难。苍苔依砌上，凉雨方漫漫。”苍苔幽深，凉雨漫浸，而那份相思之苦更是寒彻入骨！

　　友谊：殷执中弟弟殷萼庭有小妾高氏，郑蕙和高氏情同手足姊妹，一起观月，吟诵，赏花，谱曲，《中秋夜同高妹玩月》写出了这份雅情：“潋滟金尊照绮筵，殊方聊与慰团圆。闲吟水调弄清泚，共谱霓裳招散仙。丛桂霏香疑滴露，疏桐流影欲含烟。更阑渐怯罗衣薄，便向西窗对榻眠。”而《送高氏妹之京》则写出了与其刚相识即别离的惆怅：“之子今北去，而我独南留。相逢刚一载，倏分两地愁。荷风吹去袂，花气扑行舟。烟波眇无际，伫立凝双眸。”

　　春去秋来，她对高氏的思念之情日切，“相见时难别亦难，登楼日日望长安”，“秋云能蔽日，何处望长安”，写出了翘首远望时时挂念不止。“无缘梦里见，有泪暗中弹”，“云迷归雁书频绝，花泣啼鹃梦又残”，“金台春尽寒犹酽，小扇单衫莫倚阑”，魂牵梦系牵挂的只是闺中密友。春风起时，又勾起了始识时的回忆，“春莺恋琼枝，春花入翠池。春风一相忆，春雨又丝丝。相逢桃李节，相别落花时。相望黄云暮，相思白露滋。”

　　爱情：寓居在福鼎的郑蕙病情日甚，怀着对殷的无限牵挂，她写了一封书信，并寄去了六首诗一首词，倾诉了最后的衷情。诗语缠绵悱恻，寄托了几多无奈、伤感、哀情！词为《木兰花慢》：“把芳情折叠，书未寄，倍凄凉。但镇日销凝，倦抛绣谱，斜倚炉烟。梅边故园梦断，抚瑶琴怕理旧冰弦。凉雨芭蕉滴沥，夜灯挑尽无眠。缠绵，断续似丝牵，闷也奈何天。想石榴吐艳，珠房暗结，含露香鲜。窗前镜华试照，问何时人月可同圆？眇眇离魂倩女，亭亭瘦影婵娟。”

　　一代才女香消玉殒，殁后，殷萼庭刑部同僚李慈铭为之作《郑孺人墓志铭》(收录于《越缦堂日记》)，铭记曰：“荃彼蕙心，协兰质兮。胡促其年？苕玉折兮。”

　　来源：温州日报

　　金理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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