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老兵都是一段传奇 寻访留住可以触摸的历史

　　温州网讯 昨天是我国首个抗战胜利纪念日。8年抗战，中国人民用无数的生命和鲜血捍卫了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民族尊严，这其中，就有温州人民用英勇和血泪书写的一页。

　　铭记苦难、善待英雄，才能真正珍视安宁与和平的宝贵。这些年，我们寻访、记录、缅怀，只想告诉那些为了国家独立民族解放抛洒青春热血的人们，时光不会遗忘那些光辉岁月，人民会永远铭记！

　　寻访者

　　每位老兵都是一段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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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关爱抗战老兵志愿队，初创于2011年，现有80多人，四年来，寻访70多位抗战老兵，行程3万多公里，关爱慰问约460多人次。

　　“出飞云高速出口左转，56省道3—4公里。”这个汇合点，昨天就记在陈元莲慰问抗战老兵的计划本上。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老兵慰问活动。她的联络人，是网名“田野”的瑞安人，温州关爱抗战老兵志愿队一员。

　　两人素未谋面，只在电话里沟通过几句，志愿小分队就此出发。一如过去4年来的寻访与关爱，定一个时间，定一个地点，发一句通知。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只要有心，就能成行。

　　每位老兵都是传奇

　　愿他们带着荣誉“归队”

　　瑞安马屿上京村金福元老人的家，是昨天的第一站。

　　上午10点多，志愿者带着礼物到达老人家中时，他正扛着锄头，在番薯地里劳作。

　　而70年前的1944年，在中美合作所第九营特务连任职的金福元，正是以送礼物的名义，“扛”着定时炸弹，率三人小组进入日军在浙江海门的一个司令部。在安全撤离20分钟后，炸弹爆炸。

　　89岁的金福元，已是志愿队寻访到的70多名抗战老兵中，最年轻的一位。老人的家，是一间低矮逼仄的木楼，屋里一块“功在社稷”的匾额分外显眼。发黑的木板墙上，还贴着一张张抗战老兵的日历海报。

　　同样的格局，同样的峥嵘岁月，不同的是，瑞安高楼营前村94岁的季文凑老人，已体弱卧床，走不动，说不动，一天只吃些米粥。每个月的收入，是130元的“90款”老人福利。

　　“田野”说，走访过的50多位抗战老兵中，既有参加过武汉、长沙、滇西等全国重大抗日战役的，也有在本地景山莲花芯等战斗中抗击日军侵略的；既有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军官士兵，也有专门从事情报、爆炸、军需、后勤的幕后英雄；既有黄埔等毕业的军校生，也有“抽”上抗日前线的壮丁。

　　每一位抗战老兵，都是一段传奇，但如今，大部分老兵的家，是村子里最破旧的几间房子之一，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得到一份正式的工作，有的人孤独终老。

　　温州目前唯一健在的黄埔军校女生庄雪琴，一年前曾说：“我们不怕死亡，就怕被遗忘。”在过去的4年时间里，志愿队送走了10多名抗战老兵，如今健在的仅50多人，平均年龄已92岁。

　　“田野”说，在老兵们眼里，离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归队”。所以，老人们渴望带着荣誉“归队”，带一份给战场上离去的战友，带一份给同去部队却未能归来的老乡。

　　而志愿者，希望老兵们能迟一些，多带一些荣誉“归队”。

抗战老兵金福元看到志愿者送来上次慰问时拍的照片，感动不已。 杨冰杰 摄

　　竭尽所能亦在所不惜

　　不遗忘每一位抗战英雄

　　“要赶紧找！赶快找！”2011年建队之初，一位志愿者曾在QQ群里发出这样的呼喊。

　　从各地网友的微博、QQ、微信“爆料”中，从报刊、资料的记载中，他们搜寻抗战老兵的线索。只要群里一句通知，志愿者就会成为跋山涉水的寻访者，自掏腰包的关爱者，带队走访的联络员。

　　寻访到的每一位抗战老兵，志愿队每年至少慰问3次。但每一次告别，在队长高志凯看来，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他说，风烛残年的老人，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熄灭，只愿这崎岖人生路的最后一段，老人们能够看得见光亮。

　　“每次电话拨不通，心里就很害怕。”高志凯说，就算接通了家属的电话，也怕那头传来不好的消息。今年，他们曾与永嘉98岁的老兵翁定贵合影留念，两个月后再度上门，送照片竟成了送葬。

　　这样的经历，不忍提及，却不得不面对。

　　正因此，志愿队员们几乎倾尽所能，来留住这些不该被遗忘的老兵和他们的记忆。

　　如今，志愿队每见到一位抗战老兵，就要请其书写这些年来的个人感言。

　　金福元老人，曾用繁体字写下：向关心抗日老兵致敬，衷心感谢，谢谢你们远道而来慰问，来世再报恩德！

　　庄雪琴老人这样写道：临近人生终点的时候，还能得到如此的荣誉，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喜欢写文章的“田野”，选择了用文字，记录每位老兵的生活现状、抗战经历和心愿，每个人2000字左右。他说，至少要写40个人，最后编成一本书，定为“走访抗战老兵手记”，目前已成初稿30来人。

　　志愿者们常说，抗战史是中华民族近代历史上最悲壮最惨烈的回忆，但纵有千般万般不舍，抗战老兵终究是一个不断缩小、终将消失的群体。

　　正如一名志愿者在“关爱笔记”中所言，“面对这些曾生活在历史记忆盲点中，差点被湮没于无形的勇士，我知道，我们应当多给他们一分荣耀、一份尊重、一丝宽慰、一些呵护。”

　　记录者

　　透过史料接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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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少甫，《温州市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资料汇编》副主编。

　　2006年6月至2008年11月期间，温州抗战时期中国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简称“抗损”调研)，调查结果集结成书。

　　“温州抗战时期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多少人口伤亡？多少财产遭受损失？”

　　2010年8月《温州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资料汇编》出版前，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上下两册、67.5万字，这套书第一次用史料给出梗概：导致直接人口伤亡10093人，间接伤亡121人；财产损失按照1937年7月价值折算为4030.3万元(当时一元相当于一个银元)。这组数字有什么价值？

　　“如果没有记录，就没有办法证明日本侵略战争对中国人民的伤害。”毛少甫发现，抗战结束后，当时温州国民政府曾经进行调查。遗憾的是，调查没能继续、也不完整。哪怕是“抗损”调研努力了两年半，毛少甫觉得温州抗战的面貌还不够翔实：“尤其是抵抗的历史，面貌很模糊，像莲花芯攻占战，这场战役是怎么打的，没有人明了具体情况。”

　　越是接近历史、越能发现那些嵌入个体肉身的记忆何其伤痛。比如当时的日军如何残杀平民：随意刺杀、刨坑活埋、机枪射杀、以人作靶、开膛剖腹、放火焚烧、烈日暴晒、刀砍致死、灌水踢杀、悬崖推摔、石砸岩压、强溺活闷、严刑吊打……毛少甫归纳了14种方式，每一种方式背后都有几个或者几十个同胞，失去生命。

　　越是接近历史，抢救与记录也越发紧迫。在台湾国史馆，温州早期抗战损失的档案都已经发黄、发黑、变脆，一碰碎一地。毛少甫最遗憾的是一位国民党抗战义士，90多岁的老人最终熬不到调查。“在没有原始史料的时候，人证没了证据就没了。”

　　这套书的下册全部是日军罪行的口述史记录，历史见证者、亲历者记忆里挥之不去噩梦，变成白纸黑字留给后人。毛少甫说，这便是历史留给记录者、调查者的责任。

　　书的附录里，调研组最后刊登了1609人日军侵害致死人员名单，包括姓名、籍贯、性别、年龄、职业、死难地点和死难经过，张阿三、李阿碎、王阿娒……每一个名字，都是这片土地上曾经鲜活的生命，他们曾无助地被这场战争淹没，如今，在调查者、记录者们努力下，他们从战争伤亡的数字里重新露出了面孔。

　　亲历者

　　“烧剩的床板，也是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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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存金，退休教师，9岁时目睹日军烧村肆虐。一直在收集资料，寻访日军罪证，已编写四本册子《处处河山，处处血》，愿望是建一所抗日纪念馆。

　　乐清磐石镇重石村永庆路94号，日军第60师团第55旅攻占磐石的司令部旧址。历经风雨的老宅如今早已凋敝零落，79岁的吴存金轻轻地摩挲着破旧门台上的一块块砖石，70年前的那场噩梦一幕幕重现——

乐清市磐石镇永庆路94号旁边曾经是占据磐石的日军司令部旧址。

吴存金老人向记者讲述当年发生的事。苏巧将 摄

　　1944年，一群手持刺刀枪炮的强盗闯进了这个千年古村。那是吴存金9岁时的血色记忆：家园被占，家畜财物尽失，重病在床的母亲被拖下床榻，年幼的哥哥被打得浑身是血，村民们一生心血被付诸一炬，漫天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拒不带路的老妪被活活踢死，逃窜的村民被抓后险些被活埋，无辜的村民因做苦力、鼠疫而丧生……

　　时光流转，生活在不断变化中通向富足安定的道路。然而那段童年记忆，吴存金始终不曾忘记。“我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我亲眼看着这些日本掠夺者犯下烧杀抢掠的罪行。我要把这段历史材料保留下来，好给子孙后代留下历史的证据。”

　　成年后从事教师职业的吴存金，工作之余一直在寻找和收集侵华日军在乐清暴行的各种材料。1996年退休后，他把从乐清各个档案馆、纪念馆收集来的资料、民间亲历者的口述材料以及从各种渠道收集来的文字资料，汇编成4本册子，取书名为《处处河山，处处血》。此外，他走访村里各户，寻找到当时日本遗留在村民家中的刺刀、子弹、货币、皮靴等铁证。

　　这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很长时间里缺少关注者和支持者，更难得同行者。“常听到别人跟我说，这种事留给政府做就可以了，你年纪都这么大，何必这么辛苦。”他邀请别人一起，却屡遭到拒绝，“精力和金钱都耗费太大了。”

　　他尽量节省经费，早年腿脚好时常骑自行车来往白象和磐石之间走访各村庄，却自掏腰包制作了一块抗日历史的宣传板立在村头；他搞了一辈子教育，退休后仍常常给孩子们上爱国主义教育课。

　　他在与时间赛跑。村中的老屋正一间间被拆建或倾塌，旧址渐渐湮没消失，少时村内随处可见日军遗留的证物如今已难寻。如果不尽快记录保留，引起社会的关注和保护，可能短时间内就会消失殆尽。

　　他也在与自己的生命赛跑。年近耄耋，病痛缠身，“村里和我相仿年龄的亲历者这几年走的走，没剩几个了，我不知道在我走之前，能不能实现心愿。”他想在磐石镇建造一所抗日纪念馆，把自己毕生搜集的抗战资料悉数陈列，以提醒后人不忘前事。

　　在重石村，在他曾被强占改成马厩的老屋里，仍留着当时日寇放火未烧尽的床板一角。对他来说，“即使是烧剩的床板，都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他相信，每一处旧址，每一个遗留下来的物件，都能使流逝的记忆物化，从而赋予历史一种确凿，再没有人可以歪曲。

　　亲历者后代

　　为飞机碎片建起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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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光龙，50岁，听父亲讲述过当年左溪村民拯救美国大兵奎英隶的故事。

　　在泰顺县司前畲族镇左溪村，有一座度假村，里面竖立着一个石碑，碑名为：抗日救助美国飞行员。村里至今还流传着拯救盟军飞行员奎英隶的故事。

　　这个口耳相传的故事，陶光龙听自己的父亲讲述过。

　　那是1944年4月4日中午时分，陶光龙的父亲在司前乡(那时称乡)的山坡上放羊，忽然听到天空传来飞机的声音，接着从远处山头传来一声巨响，同时看到空中有一个小黑点，很快便看清楚有飞行员跳伞了。

　　飞机最后坠落在司前包蕉湾的一个山包前，而降落伞则落到这个山包的背后。巨大的爆炸声，引来了村里两百多人的围观。一个高鼻子、红头发、身着黄色军装的洋人跳了出来。他左手拿着一面旗，右手拿着一把手枪，紧张地大叫着，挥舞着手枪，使得没有人敢接近。

　　村民们没有人会英语，无法与奎英隶交谈。因战火从上海暂迁至泰顺司前的英士大学里的几位英语老师闻讯赶来，壮着胆子上前和他交谈。“他是同盟军，我们的朋友。”有人对人群喊道。事后村民们得知，这是一架由美国飞行员驾驶的轰炸机，在赴日本执行轰炸任务返回途中，被日军机枪击中油箱，飞到泰顺一带时燃料不足，不得不弃机跳伞。

　　在降落的过程中奎英隶受了点伤，村民们照顾了他三天。之后，奎英隶被驻扎在文成的国民党军队派了7名士兵前来接走。半个月后，飞机的主要残骸也被运往位于云和的浙江省政府。如今，在这个叫包蕉湾的山谷，已经难觅飞机的残骸。村民蓝正银说，他家曾经有过一个用飞机残骸做成的筷子桶，用了几十年，去年被人收购走。除此之外，飞机的残骸还被一些村民拾去制成了锅铲、门栓等。

　　左溪村度假村的老板张仰瑞，是司前人。三年前他从村民家收购了两块飞机碎片，修建了这块“抗日救助美国飞行员”石碑。他告诉记者：“山水是泰顺的自然景观，而营救飞行员则是泰顺的人文景观。”

　　民政干部

　　老兵最渴望被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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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双凤，平阳县顺溪镇前任民政办主任，今年53岁，从事退伍、复员老兵优抚安置工作已十余年。

　　有句话说“老兵不死，他们只是渐渐逝去”，陈双凤对此有着比常人更深刻的理解。在平阳山村从事民政事业的她，接触过的老兵不少，其中抗日战争期间的老兵却只占到极小的比例。“原先享受优抚待遇的抗战老兵也不过四五名，如今只剩下一人了。”说这话时，她的语气里带着遗憾。

　　陈双凤提到的这位老兵叫苏尚林，今年89岁高龄。1944年入伍参加抗日战争，之后回到顺溪镇。根据相关规定，苏尚林老人每月能拿到1200元左右的定额补助金，陈双凤每月都会将这笔钱亲手送到老人手上。除此之外，逢年过节的慰问也必不可少。陈双凤并没有把这些工作当做例行公事，每一次前往老人住处，她都会当作是一次真诚的关怀。

　　老人身体欠佳，患有高血压。去年年底，他在家门口突然晕倒，住院一个多月，花费数万元医疗费，还长期卧床。“每次去看他，时常会听他回忆起年轻时征战沙场抵御侵略的经历。如今看他躺在病床上，身心憔悴，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陈双凤说。

　　常年坚持与老兵接触，每年至少十余次的探望，让陈双凤对这一群体有了更多认知。“我感觉他们首先是老人，其次才是军人。”陈双凤说，如果不做特别介绍，每一位老兵看起来和普通的老人并没什么区别，但他们身上承载着的是一段不可磨灭的历史。他们年轻时为民族自由而艰苦奋斗的经历，很少再有人去倾听和记录。她说：“除了物质的保障外，老兵们最缺乏也最渴望的是情感的寄托。希望有更多的社会力量关注老兵，让这些有功于历史的老人，在晚年感受到更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本文转自：温州新闻网 66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