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的温州“富二代”:投笔从戎 书写青春之歌
核心提示:有人说,“富二代”在那一代人的身上应该重新被定义,他们代表了“觉醒”、“责任”和“顽强”。
温州网讯 3月3日,乐清北白象,95岁的抗战老兵林品濂去世了。他的儿女亲家、同为抗战老兵的黄宝琳手书对联送给他:“满腔热血垂青史,一片丹心扬宇宙”。
近日,在乐清黄华街道南山前村,记者见到了心情稍稍平复下来的黄宝琳老人。采访中,他不时念叨着,叹息着:“品濂,最终还是你先走。”
林品濂、黄宝琳,当年都出生于乐清的富裕人家,是今天人们所说的“富二代”,抗战时期,两人都投笔从戎,书写了壮烈的“青春之歌”。
在温州,投身抗日的“富二代”,还有姚康民等人。有人说,“富二代”在那一代人的身上应该重新被定义,他们代表了“觉醒”、“责任”和“顽强”。
壹
1939年,他们奔赴抗日战场
1937年“七·七事变”后,温州因孤处一隅,非兵家必争之地,因而成为东南沿海地带罕有的偏安城市。然而,从1938年开始,日机对温州进行轰炸、扫射、投燃烧弹,日舰在瓯江口、鳌江口等处向沿江进行炮击,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1939年,三位“富二代”——姚康民、林品濂和黄宝琳怀着满腔报国激情,投笔从戎,奔赴抗日前线。
“这是当年的全家福,也是唯一的一张了。”在乐清虹桥姚康民先生的家中,他抖抖颤颤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有些发黄,边沿还泛着绿。
相片里,姚康民的父母端坐在中间。右边一位少年着一袭白袍,神情稚嫩却坚毅,他就是姚康民。这张全家福是76年前,姚康民离家从军前一晚,父亲召集全家人拍的。它曾被姚康民揣在胸口口袋里,在无数个抗日战场上,见证过鲜血横飞。
今年94岁的姚康民患有老年痴呆症。每见我开口问,他总会先说:“我们要团结起来,把日本鬼子赶出去。”然后,才慢慢费劲回答问题。他的女儿姚素英说:“他记得的,都是关于战争的事。”
姚康民1922年出生在虹桥一个商贾名家。姚家的“姚春和”商号涉足布匹、典当等多个行业,生意遍及温州、上海及福建等地。姚康民是名副其实的“富家子弟”。
1939年,高中尚未毕业的姚康民立志从军抗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以家国兴亡为念的父亲手书王昌龄名句以示勉励。临行前,父亲给了他70块大洋(当时能买一间平房),母亲又塞给他10块大洋。“既然你要去,就好好干。”父亲含泪挥别儿子。走了十几米回头,姚康民发现母亲追出门外……
同年,在温州中学就读的林品濂经常随家人躲到白石的一个世交家中避难。激烈的战火摧毁了林品濂原本安逸、富足的生活,也点燃了他上战场杀敌的信念。“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之抗争。”在家人的支持下,林品濂报考黄埔军校,成为第17期学员。
同年,年仅17岁的黄宝琳在温州中学念初中毕业班。他瞒着家人报考陕西抗日军政大学并被录取后,办理了休学手续。
黄家是远近闻名的富裕人家。父亲一直希望黄宝琳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留在自己身边。因此,他根本无法接受儿子突然要休学上战场的决定。
那一夜,父子俩进行了一番深谈。如今,隔了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黄宝琳已经忘了当时具体的内容,只是模糊记得,双方各执一词。父亲说得最多的是“你要为家里考虑”“你母亲放不下你”之类的话,而自己说的是“匹夫有责”“家国情怀”。最终,父亲扔下一句话:“你要出门读书,可以。但是,只能去宁波水产学校。”那晚,祖父蹲在门外的石阶上,父亲回屋紧紧关上了门,母亲倚在窗边泪流满面。
这一切,没能改变黄宝琳抗日杀敌的信念。次日,他拎着皮箱毅然启程了。
“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国都保不住了,家迟早也要灭亡。”94岁的黄宝琳言谈间,仍有当年的那份激昂:“那年,日本兵舰趁涨潮时,沿瓯江而上用炮轰击两岸居民,以我家为目标就打了三发炮弹。当我捡到那些弹片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打日本鬼子。”
贰
在激烈的战场上,他们直面生死
三位“富二代”离家参军,经历了人生的诸多第一次:“第一次”饥不果腹,“第一次”磨破脚皮,第一次扛重物……
黄宝琳离家后一路北上,阴差阳错地成为黄埔军校第16期学生,1941年毕业时,被分配到军政部第九补充兵训练处,做起了后勤保卫工作。
1944年5月,在远征军发起对侵占怒江、腾冲等地日军的全面反攻时,黄宝琳所在部队接到运输一批从印度空运来的重迫击炮炮弹的任务。
“那时滇缅公路遭日军飞机轰炸,途中多山路,汽车运输速度太慢,而且目标太大,所以我们采取抄捷径人力运输的方式。”黄老说:每人背一颗50公斤的炮弹,山路崎岖不平,经常会迷路,还要避开敌军巡逻机。“整整八天,我们就这样走走躲躲,一心想把炮弹送过去,不知道什么叫累。”
可怕的是,疟疾等传染病在军中传播。短短半年,1/4的士兵病死了。最终,黄宝琳也染上了热病,幸亏被及时送往重庆医治才幸免于难。
在《平生履历回忆录》里,黄宝琳这样写道:“生而为人难,身处乱世更难。投笔从戎,十死九生。”
林品濂的烽火岁月,在他88岁老伴陈明棣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慢慢铺陈开来。
“军校的训练,怎一个苦字了得哦。”陈明棣说,林老生前常提起那段日子:每天天蒙蒙亮,一声哨响,所有人必须在一分钟内集合,迟到者要被藤条鞭打。冬天,牙刷含在嘴里滑滑的,毛巾擦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学员们经常彻夜进行野外训练。
“他总说,为了打日本鬼子,这点苦算什么。”陈明棣说,从军校毕业后,林品濂被分配到第九战区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先后任少尉排长、上尉连副,参加过石牌保卫战、常德会战、湘西会战等几大战役。
1945年,日军为巩固粤汉和湘桂两条铁路的运输畅通,调集八万兵力发起战役。当时林品濂任第十一师三十二团一连连长,在阵前指挥作战。一日在激战中,林品濂忽觉右眼像被雾水沾上了一样,模糊不清,用手一摸,才发现是血。
陈明棣说,丈夫眼骨也因此留下了后遗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经常会疼。
在《我的抗日经历》中,林品濂写了这么一段话:“在战斗中全神贯注,肚子也不知道饿,睡觉也不用睡,只有在枪声停止的时候,才稍微打个盹,但马上就会惊醒。总有一个声音提醒我,要继续战斗。”
姚康民从军后,成为第105医疗队的一名军医。作为一名白衣战士,姚康民曾见到双腿被炸得血肉模糊,却紧握拳头发不出声音的伤员;曾听到眼珠都被日军挖出来,却嘶吼着要继续上战场的声音;曾闻到无数个肉体因抢救无效,在手术台上变成尸体的气味……“真的是太惨了!”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为日本平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的经历。
1945年9月2日,在东京湾的美军“密苏里”号战舰上,日本向中、美、英、苏等盟国签字投降。1个月后,姚康民受命到东京、广岛、长崎为日本平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有人问我,明明是冲着抗日去的,怎么还救起了日本人。”姚康民谈到那时候给日本人看病的感受:“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有病人就要医。很多人都是无辜的,不分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叁 看望他们,就是看望那个年代的精神
“我是抗战老兵,黄埔军校第十七期毕业学生,现年95岁……我长达十年的拘留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冤假错案,只求上级领导给予我一个清白的名誉,以免我日夜戚戚于怀……”
——“这是他去世前两天给有关部门写的信,谁料信还没来得及寄出去,人已经走了。”陈明棣拿着林品濂的亲笔信件说,这是他生前唯一的心愿。
1945年抗战结束,林品濂升任中校副营长,因拒绝参加内战而解甲归田。解放后,他被错判为“伪军官地主”,遭批斗。文革期间,他又因一封来自台湾的信,被当成台湾间谍判入狱十年。
而黄宝琳在解放后,因成分问题被列为“反革命”“地主家属”,老房子被没收了,只分得一个偏屋居住。
为了生计,从未下过田的黄宝琳开始摸索着种田。上世纪50年代,政府推广密植连作稻,村里的人都不敢尝试。“我是第一个去种的。”黄宝琳说,为了避免风险,他先插了一亩半田试验产量高低。村民们纷纷冷嘲热讽:“从没种过田的地主儿,种这种兔毛样的密植稻,必定颗粒无收。”
哪料到,收成时节到了,他那一亩半田里就有1100斤的产量,之前准备看笑话的村民目瞪口呆。但丰收的消息很快引得债主上门,粮食又被瓜分光了。黄宝琳只得另谋生路。
“他那双手啊,什么活都干过。”妻子陈素文心疼地说。
黄宝琳和林品濂结识于战场,两人是同乡也是挚友。解放后,因为过往的背景,两人的儿女都难以婚嫁。于是,林品濂将二女儿许配给黄宝琳的儿子为妻,战友成为了亲家。
当问及经历过这些有什么感受时,黄老笑着说:“都过去了……”
1947年,当经历了8年战争的姚康民回到老家时,母亲因思子心切已生病去世。姚素英说,她常常看见父亲坐在祖母坟前,静静坐上半天。
姚康民凭借精湛的医术在家乡办起了康民医院。那时,正是国共内战时期,无论是虹桥国民党联防队的伤员,还是山上共产党游击队的伤员,他都尽力医治。解放后,因为政治运动的冲击,姚家的房屋财产被没收。姚康民也被判刑入狱,直到1982年才得以平反。
由于历史的原因,抗战老兵普遍遭受过不公平待遇,但是近年来,社会各界纷纷聚焦抗战老兵,向他们伸出关爱之手。半个月前,在乐清北大街崇贞巷三号举行的《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抗战老兵摄影展》尚未落幕,“捐助抗战老兵慈善拍卖会”又掀起热潮。中国狮子联会萧台服务队还将关爱抗战老兵列为长期项目,定期为抗战老兵提供免费医疗救助及生活资助等。黄宝琳的儿媳妇林常和说:“我爸爸常念叨,在晚年,大家的关心和尊重让他倍感温暖。”
而一位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则认为:不要以为是我们在“关爱老兵”,其实是他们在“关爱我们”。他们的每一个故事都带给我们心灵的洗涤。每一次的看望都是向他们致敬,每一次的看望,都是我们“再一次被关爱”,被激励。我们看望他们,是看望那个年代的精神,这恰恰是我们所缺失的……
本文转自:温州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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