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带十枝花

来源:作者: 2015-05-12 11: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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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彩花

  1958年,全国上下搞大跃进,发展生产。洞头利用海岛优势,试行人工放养海带。人工放养海带在洞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无经验,无技术。当时,大连人工放养海带的技术在全国是出了名的。农历七月初四这一天,由县供销社主任作领队,全洞头派出男女几十人,前往大连学习。北沙公社养殖队派出的人员中,有我、吴柳妹等三个女同志。

  在大连学习的四个多月中,我们和男同志一样,起早摸黑,白天下海劳动,晚上学习育苗技术。先是学破竹,把毛竹锯成一截一截的,削成30公分宽的竹片,用来培育海带苗,叫做附着器。然后学习扎浮筒,这件事较花力气,要打桩,还得在海上作业,虽然劳动中号子连天群情激昂,但一天下来,腰酸胳膊疼的。男同志很活跃,累得半死还打趣:

  “去,替那个女的揉揉背!”

  “算了吧!我的背也像醋一样!”

  “那么,你们相互揉揉。”

  “哈哈哈哈……”

  育苗技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要把握刺激、附着等环节,使放在坛中的海带能够分离出苗种,并让苗种生长在竹片上。由于我们学习勤奋,终于掌握了育苗技术,并把自己培育出来的一批海带苗顺利地运回洞头。

  当我们回到洞头时,家里的一切工作都已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苗种一运到,人工试养海带的工作便在洞头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北沙养殖队中,有10个20来岁的女同志,来自不同的大队,单独组成一个组,人称“海带十姐妹”。养殖队特地划出一片海区,由“十姐妹”独自放养。从此,我们这些姐妹也像男人一样,风里来浪里去,学会了划桨摇橹,七级的风浪我们也能镇定自如地出海。

  第一年搞养殖,大家经验不足,工作做得小心,也很吃力。每天早晨三四点钟就得起床,加上处处都在争先进、树标兵,插红旗、拔白旗,所以谁也不甘落后。男人们也格外谨慎,特别在夹苗这一关上很是挑剔,一定要求大家坐在阴暗处夹苗,不能坐在太阳底下,说是会把苗晒死。当时正是冬天,北风嗖嗖地吹,身上穿得又单薄,手脚冻得硬梆梆的。生产队长瞪大眼睛来回巡视,要是发现哪个男人抽烟,他就会大声吆喊制止,说是烟灰会把幼苗毒死,弄得大家都很紧张。在这种气氛下,我们女同志更是不敢怠慢,总是小心翼翼地,工作做得很慢,说话也不敢大声,把海带苗当成宝贝一样看待。有一天,我们几个姐妹摇着船,把夹好的苗带送到海上放养,正好天下起了雨。当时我们觉得,这些苗种要是被雨水一淋,不全都烂掉了吗?怎么办?我们急得想不出办法,那个身子最弱小的吴柳妹,慌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盖住苗桶,她自己呢,顶着风雨双手抱肩,在北风中上下牙齿咯咯咯地碰撞起来……

  苗带放养之后,要隔三差五地检查它的生长情况,可我们总不放心,天天摇船出海。奇怪,海带怎么长得那么慢!看看男人们养的,比我们的长多了,我们偷偷到男人们的海区采下一条海带,跟我们的一比,见鬼,怎么又差不多?好像我们的还要稍长一点!这时我们才知道是心急,巴不得一夜间海带就长或人一样高,再说天天观看,就老觉得它长不大。

  汗水终于换来了丰收!我们姐妹几个放养的海带,平均产量高出男人们放养的产量。这下子我们可乐坏了,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高兴之中我们竟忘了小船的载重量,只顾往船上堆海带,结果,连人带海带一起沉人海里,虽然人都救上来,但一船的海带就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水流冲走了,真是可惜!

  以后几年,我们的海带养殖年年获得丰收。

  桐桥大队的妇女们在汪月霞的带领下,帮助部队洗衣服、运弹药、搬给养,与部队的联防联欢工作搞得红红火火,我们海带十姐妹就是在这时和汪月霞她们一起与部队开展联防工作的。由于十姐妹的加入,女民兵的力量大起来了,便从男女混编的民兵连分离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女子民兵排。1960年,全国民兵代表大会以后,又扩展为一个连,叫做“北沙女子民兵连”,汪月霞任连长,这就是“洞头先锋女子民兵连”的前身。

  女子连成立后,“海带十姐妹”就更忙了,一方面要同男人们一起参加渔业生产,张网、钓蟹、捕墨鱼,还要放养海带;另一方面要和部队一起参加国防施工,开展频繁的军事训练;同时,还要参加文艺节目的排练,进行巡回演出。

  文艺演出也是十姐妹的任务之一。当时,驻洞头的海军、陆军和女子民兵连共同组织了一支文艺演出队,叫“陆海军民业余文工团”,配合政治形势,宣传社会主义总路线,歌唱军民联防,教育人民群众。节目的内容全是自编的。三垅村有个叫陈斌的村民,解放前被国民党部队抓到大陈当劳工,受尽了欺凌,后来被飞机投下的炸弹炸断了一只胳膊。我们就根据这个故事,编排了一出《贫民泪》的戏剧,我演陈斌的老婆,另一个姐妹演陈斌,用洞头方言唱越剧调子,这种形式很有吸引力,一下子被群众接受了。在解放洞头的战斗中,曾涌现出像华东二级战斗英雄傅永来这样的英模人物。我们就根据他的事迹编成戏,进行宣传。另外,还根据军民联防的事和洞头的海岛特点,创作了《歌唱五连》、《军民联防好》、《胜利了》、《血连血、水连水》、《千年的歌,万年的仇》等歌曲以及舞蹈《鲨鱼舞)等节目,有些节目还到瑞安等地演出过。有些节目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一首歌唱军民联防的歌,歌词是这样的:

  学好枪,练好炮,军民守海岛。

  同生死,共患难,齐心把国保。

  海岛建设日日新,人人齐欢笑。

  军民联防实在好,全靠党的好领导。

  有一次,我们去元觉岛慰问演出,当地群众不理解,说:“唱歌跳舞的,不好看。”就随随便便找个空地给我们当舞台,观众也很少。然而,顶着寒冷的北风,我们演得很认真,很投人,演出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比如演到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一类的节目时,台下观看的部队战士和群众,无不被我们的戏所感动,哭声连成一片,演员们也是一边哭一边把戏演完的。第二天,当地群众很热情地把舞台搭在大庙里,我们演员也受到了贵宾一样的招待,预定一天的演出一直演了三天,观众仍络绎不绝,有很多还是从沙角、花岗等村大老远跑来的。为了不影响演出日程,我们只好谢绝了他们的再三挽留,含泪离开元觉。接着,在霓屿、三盘等岛演出,也收到了很好的教育效果。

  军事训练,十姐妹也是不甘落后的。我们训练的主要项目是大炮、重机枪等生武器。五七前锋炮要用汽车才拉得动,一发炮弹就有十几斤,高射炮一梭子炮弹五发,重机枪40发,训练时搬上搬下,累得让人直不起腰。实弹练习时,枪炮声轰轰作响,山摇地动,两耳震得“呜呜”直响,耳膜里像有无数架飞机在轰鸣。部队领导问我们受得住受不住,大家都说:“没什么!”其实,嘴上虽这么讲,可是心里却说,就是太累了。由于我们学得认真,练得刻苦,在实弹射击比武考核时,命中率比部队的还要高,气得部队的吴连长直训战士:“干什么吃的?怎么连女民兵都不如!”l963年,“十姐妹”参加南京军区射击表演赛,获得了优秀成绩,当我们怀里揣着奖状的时候,心里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与自豪!

  能武能劳,一手拿钢枪,一手抓生产,是女子连的特色,在渔生产中,十姐妹也和男劳力一样,同工同勤。

  记得有一次,我和马美娇、王宛然一起,同一班男劳力到北麂、南麂一带捕墨鱼。出发前,队长陈后仁来到我们面前,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东西带齐了吗?”

  “带齐了。”

  “吃饭去吧。”他笑了笑,“吃得饱一点,不会晕船。”

  晕船是不会的,整天风里浪里的,早练出来了;吃饱饭倒是要紧的,我们每人吃了三碗饭,为的是有足够的体力。墨鱼旺发,潮汛一来,没日没夜地捕捞。捕上来的墨鱼还要及时地剖开,晾成干。第一天,我们还吃得消;第二天,体力不支;第三天,个个有气无力,看着白花花的米饭和鲜鱼汤,一点食欲也没有。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解嘲了一阵,最后,硬是啃下一块锅巴。男人们的风凉话又来了:

  “叫你们别来偏要来,现在看怎么样,吃不消了吧?”

  “女人到底是女人。还是回家生孩子去吧!”

  这些话刺激了我们,我们咬着牙关坚持,三个人相互打气:生产好比打仗,渔场就是战场,我们是女民兵,不能退却,不能当逃兵!这么一想也就顶过来了,整整坚持了一个汛季。当我们带着加工了的墨鱼回到家的时候,那心情决不亚于军事比赛时得了奖状。

  还有一次,我们两女一男划着小船到南竹屿外钓螃蟹.刚把钓绳撒下,海面上就刮起了强劲的东北风(后来知道有九级)。在海上,躲又没处躲,避也没处避,茫茫海面上,一只大船也见不着。我们连忙收起钓绳,齐力划桨。然而逆风划船,风力太强,不仅没有前进,反而倒退,眼看着龟屿头、仙叠岩、半屏山一个个山屿离我们越来越远。风还在一阵紧一阵地刮着,海面上卷起了白色的浪花。我们三个人,年龄加起来不到70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体力终究是有限的。开始时,男的操尾桨,两个女人划中桨;后来换了下位置,还是不顶用,船一直被刮到南麂海面。我们有点绝望了,心里掠过一个念头:明年今日,是我们三人的祭日!正当我们绝望之际,海面上传来”突突”的马达声,我们奋力呼救,原来是东岙大队一只到南麂运货的船,这只机动船足足用了三个小时,才把我们带回三垅避风港。

  由于我们十姐妹不管从思想上,还是从生产上都个个争先,因此,我们的付出也很大。后来,人们把“海带十姐妹”改成“海上十枝花”。每个人的名字都带个“花”,她们是:徐彩花、吴柳花(吴柳妹)、吴菊花(吴胡菊)、王爱花(王宛然)、陈荷花(陈后花)、马美花(马美娇)、陈兰花(陈娥兰)、王香花(王大香)、黄大花(黄大香)、叶梅花(叶凤梅)。“十枝花”是我们姐妹们的自豪,也是女子连的光荣。从1958年冬季开始,到1964年公社海带养殖队解散,我们十位姐妹整整坚持了六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体现了女子连能劳能武的精神。虽然我们在女子连只有短短的几年,但我们亲手参与创建了女子连,建设了女子连,而女子连又培养锻炼了我们,这一切都是永生不会忘记的。当时有一首女声表演唱《海上十枝花》,就是对我们“海带十姐妹”最好的评价与概括。

  歌词是这样的:

  蓝蓝的大海翻浪花,姐妹十人把海下,哎,把海下。小小儿快如梭,谈谈笑笑把船划。养海带,捕鱼虾,产量高,人人夸。大风大浪都不怕,我们是海上十枝花。

  日落西山船回家,海上走来十枝花,哎,十枝花。又练枪来又练炮,勤学苦练决心大。拿起枪,打优秀,练好炮,把敌杀。要成为全能枪炮手,我们是海上十枝花。

  十枝花,十枝花,花又红来朵又大,一手忙生产,一手保国家,我们是海上十枝花。

  (作者曾为洞头先锋女子民兵连战士、“海带十姐妹”之一)

本文转自:温州网

N编辑: 诸葛之伊|责任编辑: 黄作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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