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闯入者》到《十二公民》 艺术片如何突围？

　　4月30日，《闯入者》首日排片仅获1.6%，王小帅发表了公开信，称这可能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引起业内热议，影片上映18天后获958万票房，只比800万的宣传发行成本略高一些。

　　而5月15日上映的《十二公民》又重蹈了《闯入者》的覆辙，影片虽获罗马电影节最高奖，且通过海外版权基本回收了成本，但当进入主流市场时，处境还是略显尴尬，首日排片仅4.57%，上映六天票房只有616万。

　　艺术电影究竟该如何突围？本文试从艺术电影怎么拍、怎么卖、怎么放映以及艺术电影该不该获得政府扶持这四个方面做一次探讨。

　　Part1艺术片怎么拍更接地气？

　　《十二公民》的演员阵容里缺乏具有票房号召力的明星

　　一、寻求有票房号召力的明星

　　虽然《闯入者》中的吕中、冯远征、秦昊、秦海璐，《十二公民》里的何冰、韩童生等，各个都是演技精湛的戏骨，保证了影片的艺术质量，但在票房号召力上却是捉襟见肘。试想让范冰冰来演那个犀利的儿媳妇，让某个小鲜肉来演那个同性恋儿子，不也很恰如其分么？

　　在导演协会关于《闯入者》的一次沙龙上，导协会长李少红，导演黄建新等人一起为王小帅出谋划策，格瓦拉的联席CEO张学静就直言：“这个片子放路牌的话用处不是很大，因为大家看不到熟悉的演员，看不到熟悉的元素。”

　　而《十二公民》的导演徐昂坦承：“我们也想过用明星演员，但我们设定的红线不能被突破，就是说他要有非常强的表演能力，我很难想象，找12个小鲜肉坐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的话，会是怎样的情况。因为我们要把年龄层拨开，又要保证一定的阅历，所以对演员的年龄和表演技巧有要求。”

　　许多艺术片导演就这样为了不触动作品的命脉，不愿意在这方面妥协。反过来，靠明星拉动票房，并非没有成功先例，王家卫就频繁使用梁朝伟、张曼玉、章子怡等明星，2000年的《花样年华》和2004年的《2046》在内地的票房均列年度第6，《一代宗师》更是拿下2.8亿的票房；李玉也靠着御用女郎范冰冰，为《观音山》、《苹果》、《万物生长》等片赚足了眼球，其中《观音山》的票房拿下6994万，在国产文艺片票房榜上名列前茅。

　　二、引入商业类型片元素

　　对大多数观众来说，“好看”往往意味着剧情紧张刺激、有高颜值的明星阵容以及震撼的视听效果。而这些元素，《闯入者》、《十二公民》等片似乎都不具备。

　　《十二公民》导演徐昂对商业元素有自己的理解，“商业元素说白了就是观众喜欢且能看懂，观众看不懂、不喜欢的则很多是个人化的表达，既然选择了个人化表达，你就要尊重观众有可能不喜欢你，因为你满足自己了嘛，我充分把自己表达了，还要求什么？”

　　要艺术片导演牺牲个人化的表达是不大可能的，但如果在一个商业类型片的框架里进行个性化表达，或者是放大一些商业类型元素，市场反响应该会有所不同。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就在武侠片这个框架里，延续着自己以往作品的风格与主题，舒缓的节奏与各种留白的处理，竟也没能阻挡《一代宗师》成为王家卫票房最高的电影。

　　Part2艺术片怎么卖出去？

　　廖凡登上《我是歌手》(观看)的舞台为《白日焰火》做宣传

　　一、海外版权是主要渠道

　　艺术片不好卖？

　　其实侯孝贤早就坦白过：“我的电影是拍给想看的人看的。我有自己的平衡方式，我花的钱再多，到最后都能平衡，因为我很早就和日本、欧洲合作。我的市场足够养活我拍艺术片。”

　　对于许多艺术片导演来说都是如此，贾樟柯的《三峡好人》在国内上映时，他就坦承影片已经通过海外版权等收获1.2亿元，所以才敢豁出去与《满城尽带黄金甲》死磕。上周末上映的《十二公民》也是如此，通过参加罗马电影节等国外影展，基本通过售卖海外版权收回了成本。

　　而王小帅的壮怀激烈，源于他对国内市场投入了过多的宣发成本，对尚未细分出艺术片观众的国内市场怀有幻想。在导演协会的沙龙上，王小帅给各位嘉宾算了笔数：“我们宣传和发行费一共是800万的预算。这个量级的片子我觉得是可以的，它有固定观众群，吸引过来就可以了。我们都预计可能是5%到10%的排片比，结果4月30号上线前一天晚上排片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是被吓着了，大家都愣住了，0.8%。”

　　王小帅很困惑：《青红》和《我11》所作的宣传也就是发发微博吆喝一下。而这次钱花到位了，效果却依旧不好。对此，业内人士指出，在目前国内没有艺术片细分市场的情况下，艺术片就应该靠国际市场、国内电视、网络版权和长线分账放映来收回成本，而非靠国内主流市场。

　　导演协会为《闯入者》举办了一次沙龙，李少红、王小帅等探讨艺术电影出路

　　二、档期要避锋芒，宣传要接地气

　　艺术片登陆大众院线，宣传与发行上会面对比一般商业片更大的困难。

　　档期的选择上，艺术片应该懂得避开锋芒。导演协会会长李少红及导演黄建新都觉得，《闯入者》挤进“五一档”这一兵家必争之地，是一大失误。这一档期不仅有《速度与激情7》来势汹汹连破纪录，三部国产青春爱情片《万物生长》、《左耳》、《何以笙箫默》也抢下了不俗的票房成绩，在这种激烈的战况下，文艺片《闯入者》、《念念》只能惨遭噩运。乐视影业的张昭也称，五一档是一个假期档，这个概念决定了它更适合有社交休闲作用的那类电影。在档期选择上比较成功的艺术片是去年的《白日焰火》，影片2月16号在柏林电影节获得金熊奖后，马上定档3月21号，既趁热打铁，也没有凑假日档期的热闹。而《归来》则选在了母亲节期间上映，通过活动宣传让许多老人家在子女的陪同下走进了电影院。

　　宣传策略上，要摒弃高冷范儿。许多票房成功的文艺片，都有可取的经验。譬如《白日焰火》把电影节的高逼格口碑，下沉到更为大众化的表达，将影评人和媒体热衷使用的“黑色电影”置换成了“获奖犯罪爱情片”。同时一方面通过与豆瓣和韩寒的合作，抓住文艺青年这个群体，另一方面又给主创安排了大量接地气的路演活动，廖凡甚至上了当时最火的电视综艺节目《我是歌手》客串主持人，许多原本不感兴趣的观众都被吊足了胃口。而反例便是众星云集的《黄金时代》，基本没有路演，且一直突出文艺腔调，尽管抓住了文艺青年的心，却无法吸引主流观众。相比之下，《闯入者》以文革、老三线、老人等关键词为人所知，虽然在宣传上也沾了一点悬疑片的边，但观众早已感受到影片的严肃性，想让他们走进电影院谈何容易。而《十二公民》则基本没有找到深入人心的宣传点，其原版《十二怒汉》的IP价值只对资深影迷起作用，而导演主演几乎没有做任何路演，据称，导演一直忙于拍摄自己的新作，根本无暇顾及宣传。

　　Part3艺术片去哪里放映？

　　MOMA百老汇电影中心的宣传海报

　　一、细化沟通争取主流影院排片

　　王小帅在他的公开信里说：“我的观众，我知道你在哪里！”据说，还有人从内蒙古专门赶到北京来看《闯入者》。可是，许多想看的观众看不到影片，因为许多影院不会把黄金时段留给上座率低的艺术电影。

　　导演协会会长李少红说起自己去电影院的经历：“《闯入者》排片只有两场，一个是上午10点一个是晚上11点，《念念》只有一场，是12点半。”王小帅自己举例：“(一位观众)早上爬起来去敲门，那时影院还没开门，服务员说，你来干吗的？他说，我来看电影，你们不是8：40有一场吗？服务员说我们9点才上班呢。”

　　但，这是影院的错吗？影院要生存，要在自由市场里存活下去，要获得利益最大化，自然会在排片上倾向于商业电影。

　　乐视影业的张昭指出要通过更细化的沟通，把影院经理对艺术片的刻板印象掰回来：“现在中国电影市场放映体系的差异化没有呈现出来。特殊的小众影片其实是要花更大的精力去做的。你的作品若和商业市场常规的认知不一样，你的工作就需要很细，这个沟通过程，我们叫发行对影院的点对点的沟通。”像乐视、光线等电影公司里，负责和影院经理进行接洽的工作人员都有上百个，一对一的盯着影院，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地盯，每天都和影院经理算场次。

　　二、合作艺术影院长线放映

　　据介绍，法国5000家影院就有2200家是属于艺术院线的，而在中国建立艺术院线为何困难重重？导演黄建新说：“我们嚷了很多年的文艺院线，广州领过头，上海领过头。我的记忆里，有四五次说要建立文艺片院线，但是大家都是不到两年就没了。比如江志强的MOMA，那天我问他，你难道不放大片吗？他说得放。我说为什么不坚持只放文艺片？他说：‘不行，那就赔死了，撑不下去了。我尽量给文艺片一点空间，但是大片也得放。’这就是老板的角度，已经算是最支持了。”

　　可见，尽管业内和网络上都不乏呼吁艺术院线的声音，但实际存在的消费者却少之又少。虽然目前建立大规模艺术院线还显得不切实际，但单个的艺术影院其实大有作为。江志强投资的MOMA影院，以及中国电影资料馆是艺术片放映的主要阵营，如黄建新所说，MOMA影院采取的是商业片+艺术片相结合的放映策略，而中国电影资料馆定期举行放映活动，长期的宣传下观众群已经十分稳固。

　　艺术电影应该主动寻求与艺术影院建立合作关系，进行长线分账放映，另一方面，也可以与主流影院建立类似的合作关系，比如2013年成立的以“专注文艺电影推广运营”为口号的“后窗放映”，在推广《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归途列车》、《万箭穿心》等艺术电影时，与20多座城市的影院建立了固定合作关系，“一些影院会拿出一个厅，连续一个月放映我们推广的影片。”

　　艺术影片在选择合作影院时，还应注意影院受众群的特点。在格瓦拉的张学静看来，艺术电影的受众主要集中在高校和CBD地区，与其一味追求排片比，不如找这些有市场需求的影院为艺术电影专门排片。

　　Part4延伸：政府应该扶持艺术片吗？

　　《闯入者》的困境会一再重演吗？

　　欧美国家对艺术影片的扶持力度很大，但中国可以照搬吗？这点并未在业内获得统一的认识。

　　据介绍，法国最高的电影机构国家影视中心，会根据每个艺术院线放映艺术影片的情况，计算出最后的参数，给予政策性的补助。2011年投入的总津贴高达1千3百多万欧元，折合人民币1亿1千多万。这些艺术院线在获得补贴的同时，也必须放弃另一部分利益，比如不能用商业电影来挤占艺术电影的空间。

　　贾樟柯在2013年也针对《小时代》接近五成的排片比发表意见：“法国规定一部影片在任何一个影院的排厅量不能超过1/3，也不能超过该电影院总场次的1/3。市场经济不等于没有约束，不等于经营者可以不承担任何社会责任，没有约束的市场经济是业余的市场经济。”

　　不过他的观点受到经济学家许小年的反驳：“文化的多样性不是保护出来的，而是自由创作和自由竞争的结果。巴尔扎克和雨果、莫奈和雷诺阿，哪个得到过法国政府的保护？”郭敬明也称：“我们可以像法国那样，文艺片必须要排，但除非你真的立法规定公民必须买票去看，否则一个艺术片要是排30个厅没人去看怎么办？这还是一个市场选择行为，难道你连公民花钱看哪部片子的自由都剥夺？”

　　此外，是否要对艺术电影的创作进行补贴，同样存在争议。你如何判定一部影片应该得到补贴呢？这是很主观的行为，至少会触动一些人的蛋糕。而电影局奖励高票房电影，奖励3D与巨幕电影的做法，在一些人看来是劫贫济富，在另一批人看来却是着眼于大盘，培育中国电影市场。

　　这些争议已经触及到经济体制与文化体制的层面，不会那么轻易达成和解。在这种情况下，艺术电影更应该主动出击，在拍摄、海外销售、国内宣传放映等多个环节，做好细化的应对策略，否则，《闯入者》式的悲情戏还得不断上演。

本文转自：温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