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垟:让风停留的村庄

来源:中国文成网作者:2015-06-13 23:00:00
核心提示:风在这里停留,水在这里低转,你我在这里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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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言

  我想,我老了老的,不可遏制地思念 村庄

  前 言

  从大峃,过黄坦,车子绕上一波山岗,绿树掠眼,陌路闲谈,不知觉地,见一青石牌坊,立山门前,曰龙凤坊,有房屋豁然,举目开阔处,那俨然便是稽垟了。

  对于稽垟,我是不陌生的。我的老朋友,更准确地说,是前辈朱礼老师,他的老家,就在这里。有朋友的地方,就是第二家乡。何况,朱礼老师常说,有空到他老家去看看。趁着作协活动,那就去看看吧。

  梅雨时节,晴雨不定。才一下车,就有雨点敲来,还好疏朗,不足湿衣,倒助游兴。其实,我是第二次来稽垟。或是时隔远了,或是样变多了,眼前风物,大是恍惚。还好,几个村民迎了上来,热心的,给我们介绍着这里的一切。

  一、风,在这里停留

  行走中,一位村民讲述的故事,击中了我的心底。村民说,稽垟原来不叫稽垟,叫城垟,他们的祖先,是一个猎人,走到这里时,猎狗忽然不走了,于是猎人就向当地人要求,让他在这里搭个房子落脚,结果这一搭,就没有再走了。时间流长,沧桑变迁。在这个故事里,原来住在这里的人衰落了,猎人却繁衍生息,子孙绵延,传承了一个家族,聚成了一个村落。由于当地土话里,“稽”与“滞”同音,有停留的意思,大概是为了纪念祖先,后人就把城垟改成了稽垟。

  我不知道,这传说有多少真实。但在稽垟,基本是以朱姓为主的,这确是事实。而据稽垟《朱氏族谱》里记载,稽垟的朱氏(始祖朱寿九)是清康熙年间从平阳长溪迁移过来,曾在玉壶角山呆过一段时间,最终停留在稽垟。可以想象,不管这传说真假与否,一个携家迁徙的男人,即使有多少无奈,都有一颗像风一样的心。他注定不是委曲求全的,他注定是对美好向往的,他注定是有前行勇气的。在每一个宗族里,几乎都有这样一个男人,用自己脚步丈量着梦想中生活的高度,并以拓荒者的坚毅,为子孙后代开拓出滋养繁衍的生息之地。

  同样可以想象,一个能让像风一样的男人停留下来的地方,必定是一个好地方。或许,每个人眼中都有自己的好地方。但在山高水远处,有这样一排田垟,从容铺陈,于山脉环抱之中,俨然便有聚宝盘的气象了。在农耕时代,耕地无疑就是最大的宝藏,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劳着世世代代永不停息的丰收希望,哪怕是年头不好甚至人祸牵连,也绝不会割舍对土地的醇厚情感。而如今,这里的人们还继承着农耕的传统,放眼望去,田垟里的秧苗应该刚插好不久,绿衣悠悠,披翠层层,列队整齐地透露出蓬勃生机,即使有风路过,也是悄无声息的,淡定着自己的生长。

  是的,若风路过,必定要去拜访一下进稽垟村口里的那颗大樟树。这棵号称浙江之最的千年古樟,躯干庞大,纵有十抱难围;枝虬叶茂,不少百米方圆。年轮的刻度,更多的只是在树皮上留下它的沧桑,它站在一个高台上,靠山望水,携手宗祠,更像是稽垟的守护神,见证着脚下这片土地寒来暑往的岁月变迁,守护着身边那些人们朝起暮息的家园生活。因为有它巨大的臂膀根基,再大的风,也会被它遮挡。风,在这里停留,那这里必定有一棵大树。

  无疑,一个村庄,一棵大树,就是最好的记录。可以记录历史,是如此绵长悠远;可以记录当下,是如此深情厚望;可以记录未来,是如此联翩遐想。当然,一棵大树,也不仅仅在于它有多大,如同村头的那棵黄檀。就那么大,一抱都不足。

  站在它的面前,朱老师无比感慨,说:小时候就感觉那么大,现在还是那么大。七十多年的光阴,人间几易,人物几变,只是在这棵黄檀上,却不露一点痕迹。连时间,也在这里停留了。 而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回归到人。在你一句我一言中,就在靠山坡下有一处破旧老屋,村民们称之为“猛虎下山”的地方,曾经出过一个叫朱铁民的悍匪,以其独特的剽悍,在那个改朝换代的特殊期间,留下了不少口耳相传的传说。这样的传说,这样的男人,姑且不论好恶,也是这个村庄看似宁静下,隐藏着的蓬勃生机。像风一样,桀骜不驯。

  二、水,在这里低转

  一个好地方,大致是要有水的。而与显山不同,稽垟的水显得相当低调。若是稍不注意,你甚至会忽略它的存在。但就在你不经意间,脚下却哗啦啦起来。那声音也是极轻松的,就在你脚下不远处,一节小溪流就那么自然地出现在你眼底,不事喧哗地,向着某个方向缓缓流淌。

  一个让风停留的地方,那水必定是有独特魅力的。如同,让风一样停留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女人,温润如水,入心沁肺。而稽垟的水,就是如同这么一个女人。

  一方水土一方人。于是,在这样水的滋养下,即使是风一样的内心,也都有着最终低转的性格。《朱氏族谱》记载,稽垟的朱姓曾跟人争锋斗气,由于家族相对庞大,结果把另姓一人吓得在大年三十上吊自杀,而朱姓太公知道这消息后,恍然有悟,让子孙在正月初一办五桌酒,名为“忍气酒”。据说,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五十年代。

  而关于“忍”,还有遗存的证据就是,在村里的徐三公庙,村民们说,过年祭祀的时候,朱姓人都是先礼让张姓人入庙的。在稽垟,据说张姓是更早的住民,只是人数相对朱姓要少得多。

  在一个宗族社会里,村民自治往往是一种互处常态。而在这样的态势下,人与人之间是不能避免摩擦的,特别是宗族与宗族之间的,往往会酿成不可消解的矛盾,乃至两败俱伤的祸难。而要尽可能地避免这样的可能性,“忍”作为一种精神状态就成了这道社会难题的最好文化解答。在现代法治社会里,“忍”作为这样一种传统文化符号,或多有诟病,但在那个法治相对缺失的自治社会里,对于社会稳定而言,“忍”无疑有着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忍一忍,吃不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事实上,“忍”作为一种文化基因,它本身就具备着进化能力。在现代社会里,摒弃对委屈无原则的累压,“忍”必须进化成一种谦和的自觉,以及一种坚持的耐力。而这样的秉性,于我熟识的朋友中,出生于稽垟的朱礼老师就是最好的典型,以古稀有余之年,依旧埋首于修志一线,为一个地方的历史传承留下详尽的黑白方块记忆。更为难得的是,他与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朋友都尽可能保持着平等姿态,并如水一样滋润着努力向前的后辈。

  我不能确定,这样的秉性是不是有源自稽垟那水流低转的传染,但不可置疑的是,与这里低转的水流,他们有着同样的特质。不经意间,便有了某种承接。忽然间,我又想到一个旧日的同事,还是村里的书记说起的,这位也出生于稽垟的朱姓后生,为了钻研一种四季常红的红枫嫁接,数年如一日执着其中,甚至是正月初一也没出门游玩,现在是终于成功了。

  而在这样的叙述中,我还能感觉出有种类同的秉性在他们身上流淌。如同这里的水,当他们习惯以生活承接时,那低转亦早已融进了他们的身体。或者说,已形成了一种民风。代代相传,川流不息。 就这样不知觉地,脚步低转。在阡陌之间,在房前屋后,甚至是一块石板的横叠,一树桃李的掩映,水又露出低转的头角,把你给引住了。你几乎说不出它好在哪里,只是仔细一念想,你又不得不承认,那里就是好的。

  三、谁,在这里生息

  在一节小溪流中,我蓦然看到,几只白的鹅把头埋了起来,单脚立于浅水,一动不动。甚至对于我们到来的忽然喧嚣,浑然不顾。

  我自作聪明,说,那是鸭吧。同行的青年非遗专家文清迅速指正,说,那是鹅。我知道我错了,但在那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或许,相对我们来说,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生于斯,长于斯。你来也好,走也好,只是过客罢了。

  而这样错位感觉,在我走进那一角老屋后,就更加强烈了。在村的一侧角落里,岁月彰显了它的颜色,石子卵砌就的围墙,爬满了褐色的光阴遗迹,随处可见的破落,见证着风雨洗礼的无情力量,从一道侧门钻了进去,一座四面屋的骨架就赫然露在你面前。

  站在屋檐下,寥落的雕花瓦当固然遮不住壁板的朽破,阴暗处的炉灶亦没有人烟的气息,通透的天井中更是长满了荒草,貌似几株熟悉的野菜,长势良好无人采摘。村民说,这里的住户都已经迁出去了。又指着一个角落说,那还是谁谁的婚房呢。

  可以想象,曾经的四面屋也曾人居闹热,锅碗瓢罐的生活嘈杂,以及喜怒哀乐的情感喧哗,在这个小院里填满又退去,从白天到黑夜,往复变化。若是碰到谁家娶媳妇了,那就更是要闹翻天了。有新人进来,如同播下了新的种子,带来了新的希望。当然也有新人出去,或是老人逝去,人来人往,新老更替。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四面屋更象是这里的主人,以其稳固的姿态,翼护着这里的生命繁衍生息不被风吹雨打。

  只是,一切都会老去。在时间面前,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存在。从四面屋正门的门槛走出去,发现门槛已经被磨成了凹弧形,我不知道多少人曾经从这门槛上踏过,但我知道,当我从这里踏过时,钢筋水泥的建筑已经成了这个村庄新的主人。

  不得不承认,钢筋水泥是现代新农村的特色,是钢筋水泥让人们享受到最初的现代化,让人们有了空间与时间被拓展的舒畅。但作为我,或许是老了,或许是怀旧,情感已不知觉地习惯了向后退行,大多的时候,我更恐惧于钢筋水泥在村庄的土地上过度蔓延。

  为此,我小心翼翼地对村民说,这些老房子是有保护价值的。而村民也告诉我,他们也准备重新修复。修复那自然是好的,而我还是不免多虑,修复是不是就是拆除了,修成全新的呢。

  我固执地认为,一个有涵养的村庄,人不能是绝对的主人。它应该有鹅独立自我,也应该有鹅同鸭讲的亲密,鸡犬相闻的默契。当然,还应该有过去的遗留,现在的从容,未来的发展。甚至包括一段风,一节水,一棵树,都有自己生息的权力,都有自己生息的地方。

  我想,稽垟就应该是这么一个村庄,这么一个地方。我就这么想着,从老屋里走了出来。老屋外,立有“百岁坊”。《朱氏族谱》记载,清咸丰十年(1860),朱氏子孙朱宗乾寿登百岁,五代同堂,特奉旨建造。现在的“百岁坊”应该是后来翻修的,青石匾上题字,明显可以看出,有一半是过去了,有一半是补上去的。

  我又听到文清说,这样就挺好的,可以看到它的历史。我不是专家,我想,专家大概总是有道理的。

  在村庄绕了一大圈后,我们还去了趟宝华寺。寺院在稽垟的前山,而在寺院的后山,据说吴成七的墓就在那里。吴成七与刘伯温的瓜葛,不少文成人或许是知道的。一个是匪,一个是官;一个草王,一个半仙。结果是官杀了匪,半仙赢了草王,并留下了不少传说。

  记得朱老师说,稽垟原属泰顺两岸乡,1946年文成建县,后被划至文成。或许,冥冥中,吴成七与刘伯温就有着扯不断的瓜葛。 有时候,在一个地方生息的,除了人与物,还有那随着时间流转的传说。

本文转自:温州网

N编辑: 温网编辑|责任编辑: 黄作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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