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张翎:身在海外心在故乡 让更多人读到温州文化
温州网5月17日讯(记者 张湉)“她的语言细腻而准确,尤其是写到女人内心感觉的地方,大有张爱玲之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曾对温籍女作家张翎作出这样的评价。
张翎,浙江温州人。九十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海外写作发表,代表作有《劳燕》《余震》《金山》等。小说曾获得中国华语传媒年度小说家奖、华侨华人文学奖评委会大奖、台湾时报开卷好书奖等两岸三地多个重大文学奖项,并七次进入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
根据其小说《余震》改编的灾难巨片《唐山大地震》(冯小刚执导),获得了包括亚太电影节最佳影片和中国电影百花奖最佳影片在内的多个奖项。
她的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一起走近了解下。
坚定的文学梦
在不惑那年实现了
张翎自小便怀有文学梦。非要解释原因的话,她用了“天意”二字。这个梦想几乎从她记事起就在血液中涌动,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梦想从诞生到实现,中间走过了这么长的路程。
最初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张翎成长在文革年代里,16岁辍学参加工作,写作在那个社会环境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后来文革结束,她考上复旦大学,本想上中文系,却阴差阳错地进了外文系。在外文系的几年里,她大大地打开了眼界。和很多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一样,张翎感觉是无比惊险地搭上了时代的末班车,所以学习自然而然成为了首要任务。
后来张翎大学毕业,一路北上到北京,三年后就出了国,一路漂流,离故乡越来越远。1986年,她成功拿到加拿大卡尔加利大学英国文学硕士学位。而后,为了掌握一门谋生技能,她又进入美国辛辛那提大学取得听力康复学硕士学位,并成为注册听力康复师。
出国的头十年里她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职业,在很多城市都居住过,到现在大概总共搬过二十几次家。直到1994年,才最终在多伦多定居下来,成为专业听力康复医师,直到2010年辞职,从事专职写作。
“当初选择这个职业,仅仅是为了用它来养我的作家梦,因为光靠稿酬收入,维生不太容易。但后来我发现,这份职业不仅给我的写作铺下一个稳固的物质基础,也给我的思维提供了巨大的灵感。”——在她的病人中有一批很特殊的人,他们是从两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战、以及各场中东战事退役的军人。他们的经历,是在和平年代里出生长大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同样的灾难落在不同的人身上,会落下完全不同的烙印。他们中有的人一辈子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但也有即使被战争夺走一切却依旧用热情拥抱生命的老兵。”这些人的生命体验,让张翎对灾难、创伤、救赎这些话题产生极大兴趣。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的作品,如《余震》《金山》《阵痛》《劳燕》,都涉及了灾难和人性的话题。
一路兜兜转转,张翎直至41岁才发表了人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望月》,但她并没为此抱憾。
“那个时代决定了我只能在不合宜的时候做合宜的事。幸好,写小说这件事不受年龄的限制,我虽然错过了激情迸发的青春写作期,但我在错过中也等来了阅历的成熟期。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的美好,所以不必急于求成。”
浓厚的故乡情
作品中离不开温州影子
在挑选题材时,张翎比较挑剔,假如一个题材没有给她巨大的冲击性的灵感,她不会轻易落笔。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在她的多数作品里,总能看到些故乡“温州”的影子。
这些影子或是场景,或是人物,或是方言。而她最近的三部长篇小说,则干脆直接以温州为故事背景:2014年出版的《阵痛》,描述了三代温州女人在抗战、文革和纽约911事件的特殊历史时段里所经历的艰难生育故事;2016年出版的《流年物语》,讲述的是改革开放的年代里一个温州家庭所经历的沉浮和变迁,以及他们在道义良心和欲望之间苦苦挣扎的故事;而最近的一部小说《劳燕》(2017),则反映了一段发生在温州玉壶的中美联合抗战历史。
在这几部小说中,温州不仅仅是“元素”,更是基调,是龙骨,是人物赖以站立的土地,也是人物的精神气血赖以延续发展的营养基地。
“我的故土记忆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贫穷的记忆,我看到人们为自己的温饱而困顿挣扎甚至相互践踏,但在这层外壳之下,也有悲悯同情和抱团取暖的温馨。”这些作为基石的记忆,使得“奋斗、抗争”成为张翎笔下人物常见的姿态。卑微与壮烈并举,残酷与温暖交织,构成了她所描摹的时代画卷的底色。
在张翎眼中,一名作家成年之后在哪里生活并不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哪里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她打了这样一个比喻:一个人一生的记忆是一个大筒仓,童年是铺在筒仓最底下的那一层内容。随着人的成长,信息不断叠加,到老年时到达饱和状态。这时最先流溢出来的总是最表层的近期记忆,而童年和故土却是永远不会走失的基石部分。“所以尽管我走过了世界的很多地方,我离故乡越来越远,可是我小说想象力落脚的地方,总归还是我的故土——那是我最强大的文化营养。”
张翎当下的一生,在海外度过的时间和在国内生活的时间相比,大概是一半对一半的。在她看来,“河流”成了她生活轨迹的一种象征:
她的祖父外祖父这一辈是从浙南矾山藻溪那一带出来的,那里的一条河流就叫藻溪,藻溪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生活背景。而他们进温州城后,在瓯江边上养育家庭,繁衍后代,背景渐渐被瓯江替代。而对于后来出国的张翎来说,瓯江又开始渐行渐远,太平洋安大略湖成了近景。
“水让我联想到时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连接,还有水尽头的天地等等。我对河流留下的隐形脚踪有丰沛的情绪,它可以支撑我走很长的路。”
不服输的认真劲
花三年创作战争题材《劳燕》
在当年写《余震》和近来写《劳燕》时,都有不少朋友提醒张翎,女作家写灾难战争题材没有男作家的优势,很难把控局面。但乐于挑战的张翎却始终相信,世界上不存在不可攻陷的题材,只存在尚未发掘的独特角度,角度找对了,性别从来不是阻碍一个作家描述世界的障碍。
为了完成《劳燕》这个挑战,她做了大量关于史料调研的工作,案头准备前后大概花了三年时间。调研中遇到的主要困难之一是资金的匮乏。昂贵的历史资料和田野调查所需要的国际旅行,对于她这样的独立作家来说,的确耗资不菲。
另外一大困难,是采访中遇到的亲历者往往由于年事已高,记忆开始模糊,有的还存在各种各样的顾虑,这些因素都对表达构成了很大障碍。于是,张翎常常需要在做完详尽的案头之后,把存在的一些疑问化解成很具体的小问题,然后请受访者给予一个相对简单确定的回答。但有时,老人们随机的、甚至是跑题的回忆,竟也为张翎的灵感生出新的枝杈。
张翎笔下塑造的女性,同样勇敢、坚韧。如《流年物语》中的叶知秋可以为了不受屈辱而割脉自尽,《金山》里的六指可以为了心仪的男人剁掉那个多余的手指。但更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势承受生活中的灾祸,最终以耐心穿透时间,成为幸存者,比如《劳燕》中的阿燕。
“我小说里的大部分女人适应能力极强,可以在光鲜和卑贱之间的那个硕大空间里生存,她们是碾成泥压成纸也要活下来的人。”
在她眼中,女性的生命特质中蕴含着一些男性不具备的内容,当男人为“主义”奋不顾身,站着呼喊他们的愤怒的时候,大部分的女人却往往为了孩子和家庭隐忍,以一种“水”的特质,顺应一切艰难的地形,即使头发丝一样细的缝隙也能从中挤过。
“我赞美那些女人在灾难面坚韧灵活的生存姿态,也景仰人类无论在如何险恶的环境里依旧生生不息的顽强生命力。即使我选择了女性人物作为聚光灯焦点,我在书写过程里依旧很少刻意地把她们单单作为女人审视,我更多的是把她们当作与生活与命运博弈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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