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大海上的深情行走——纪实文学《海上温州》创作手记

大海上的深情行走——纪实文学《海上温州》创作手记

温州网 2022-12-14 09:31:56

  作者(右一)在采访渔民。

  温州网讯 2013年金秋过后,我从不同渠道反复听到一个词:“一带一路”。温州是一个海洋大市,陆地海岸线长355公里,海域面积8780.30平方公里,海岛众多,共计714.5个(0.5个为横仔岛,温州台州各占一半),岛陆面积170平方公里;航道纵横交错,历朝历代都有大量的外贸产品出口,在整个中国古代海上贸易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

  2017年春季,我开始酝酿创作长篇纪实散文《海上温州》,计划系统、深入地走读温州海岛与海岸线,用文学的语言记录“海上丝路”的历史,讲述人与海洋的真实故事。我利用几乎所有的双休日、节假日跑图书馆阅读有关文献和图像资料,又到海岛、渔村进行了大量的采访,掌握了许多素材,写出了创作提纲。更为荣幸的是,2018年3月,我以《海上温州》为选题申报了中国作家协会的定点深入生活项目,获得批准。同年8月,我开始了为期五个月的深入生活,用集中的五个月时间来做文学的事,于我还是第一次。

  一

  每次走向大海,迎面扑来的海风、海浪总带给我一种壮怀激烈的情绪。我走访了洞头列岛、南麂列岛、北麂列岛和大北列岛有代表性的岛屿以及漫长的海岸线,我发现从空间分布来看,温州海洋地形复杂,大致而论,海岛、海港与沿海平原构成了温州海洋开发的立体生态系统。在跌宕起伏的朝代更替中,温州民众一方面频遇战事,一方面保持着海洋发展与开发的历史延续性,创造了独具特色的温州海洋文化。两千多年的演化史,悲欢交集,其文学素材比海洋生物还丰富。

  从海洋文明的内在结构来解析温州海洋文化的精彩,更要了解沿海民众的生活实态、生存境况,关注他们的意识形态、行为模式、群落结构、组织制度、物质创造等等。浩瀚的大海,恶劣的环境,安谧的渔村,古老的木船,不灭的灯塔,如画的海滩,勇敢的渔民,质朴的村姑,鲜活的人间烟火,与大海搏斗的种种惊险,这些都是我采访的重点。我走渔家,上渔船,访渔民,问渔汛,听老年人回忆,与青壮年谈心,我们在海风中感受心灵的交汇,在海浪中孕育浪漫的情怀。五个月的如歌生活,许多难忘的经历游弋其中。

  二

  去鹿西岛采访之前,我让朋友约好三位采访对象,不料到了岛上鹿西村一采访,三位都是少言寡语之人。我在鹿西村委会找到了党支部书记,他带着我在村里转了一圈,因公务繁忙,安排了我就餐和住宿的地方就走了。鹿西岛有6个村,我准备去东臼村看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到车上后,司机阿龙却主动给我介绍起鹿西岛的基本情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抓住时机与他攀谈起来。阿龙能说会道,讲着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以及在渔船上的寂寞和危险。东臼村很快就到了,我没有下车。汽车在鹿西岛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从阿龙的口中了解到了鹿西人过去和现在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的倔强与挣扎、奋斗和磨难,一个个普通人的命运,却始终融合在国家与时代的整体命运中。傍晚时分,我要下车了,我们加了微信。两个月后,受阿龙的邀请,我带着家人又去了一趟鹿西岛,这一次是纯粹的吃喝玩乐。

  每到一个岛屿,我更多选择居住在渔民家里。在人迹稀少的大瞿岛,我住在大瞿村老人协会詹会长家里。开始两天,我在詹会长的带领下考察了大瞿林场,又用了一天时间寻找大瞿石景。接下来的三天,我在大瞿岛悠闲地生活,清晨在村里漫步,上午在石头房里读书,午休后跟詹会长出海拉网,晚上陪詹会长喝白酒聊天,直到月色映照着窗台,推门一看,屋外一片茅草地,露水清凉。这三天,睡梦的完成已经要依赖于一浪浪的涛声了。詹会长是个善谈的人,说什么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一晚我们在饭桌前聊天,几阵海风把屋外的茅草刮得沙沙响,他就说:“这茅草曾经是大瞿岛最值钱的‘经济作物’,比黄鱼还贵,是岛民们的最爱,根本舍不得当柴火烧。因为当时岛上的渔寮顶盖,都得用茅草编成,过冬的番薯窑保温,也离不了茅草。后来村民大多搬到大陆,茅草没人割了,蔓延成灾。”在詹会长这半是惋惜半是感叹的话语中,我听出了时代、海岛和人们生活的改变。

  我在北麂岛生活时间最长,12天里,我交了许多朋友。比如在壳菜岙村,我与一位陈姓渔夫聊得很投机,但我不能叫他老陈,陈谐“沉”,出海怎能安全呢?要叫他船老大或者半边东。他告诉我他16岁就没了同样是船老大的父亲,接过了父亲的渔船开始在大海上漂泊,与海浪争斗,获取鲜美的海鲜。他又用这些海鲜,换成了家里点灯的油、御寒的衣,变成了弟弟、妹妹上学的书和写字的笔。我们几乎无所不谈,黏合得如邻家兄弟。有一次半边东突然问我:“本岛的最北岸有个山头叫拳头山,山边的礁石很美,还有多处峡谷和山洞,你去吗?”我说:“去。”但是,路上行走困难,没有山路,也不知草丛底下的情况。岛上多蛇,草丛下面还有沟壑,埋伏着太多的危险。历经千辛万苦,我们终于来到了海岸边的礁石上,见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我已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兴趣,只感受到双脚踏踏实实踩着礁石的幸福感。

  海岛上背井离乡的人多,废弃的房屋也多,一些基本完好的石头房紧闭着门窗,让老鼠做窝,任藤蔓缠绕,实在有些落寞和凄凉。不过,也有一些外来的人,他们为了梦想来海岛上打拼,然后安家,扎下根来。我在北龙岛,就住在湖南人老孙的家里。老孙2002年过来,在岛上打散工,一年收入3万多元。2007年他又把妻子接来,妻子很快学会了补网技术,一年可赚2万多元。两个孩子在老家读书,让老人带着。老孙说:“我以前在工厂里做事,天天上班,还被好几层人管着,在这里图个自由,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休息几天。岛上许多房子没人住,空着,我们住着也不要钱。来了这么多年,生活也习惯,不想回老家去。”正是捕鳗鱼苗的时节,渔民用毛竹在海里打桩,白天老孙很是忙碌,两个肩膀背两棵毛竹到船上去,要赶潮水,脚步飞快。在北渔山,来自连云港的李姐在岛上开店已有五年,她阅历丰富,个性张扬,处事大胆而内心平静。她说:“这里的海水和天空这么蓝,一尘不染;阳光和海风这么缠绵,美好如初,我喜欢北渔山。”她一边说一边笑,笑容甜美而灿烂。他们尊重自己的内心,坚守自己的梦想,这就是“新海岛人”的形象。

  有一次,我跟随洞头渔民出海两天。渔船进入了深海区,出没在风波里,开始有新鲜感。我居然进入了大东海的腹地,身临其中,见烟水苍茫,见大海上的夜空那么高远、深邃,透着无限的神秘,心情万分激动。大海深处,无风也有三尺浪,一浪更比一浪强,我头晕目眩,呕吐不止,给渔民增添了不少麻烦,他们还安慰我:新手出海打鱼基本都有晕船的过程,饭吃不下,体力不支,但还得爬着出来拉网。我本想从旁观者转换成参与者,这一次却以失败告终。

  深入生活的过程中,两次遇到危险。一次是上北关岛,由于船老大没有把握好潮汛,船只到达目的地时潮水已落,长满了苔藓的简易码头光滑如冰,很难上岛。陪同我的一位当地镇干部吩咐我小心上岸,自己却滑进了海里,因船老大抢救及时,镇干部没有生命危险,但后脑勺被礁石磕破流了血。还有一次从北策岛坐船回洞头岛,遇上大风大浪,船只摇晃得厉害,倾斜到30多度,我与几位乡镇干部抱团蹲在船舱的一角,把生命交给船老大。我感到了恐惧,死亡仿佛很遥远,又是伸手可及,心想大海在赐予人们物产的同时,也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本来半个多小时可以到达的航程,这一次开了两个多小时,等船只战胜风浪安全靠岸后,我们拥抱欢呼。

  三

  2019年元旦过后,我在完成了30来个海岛的走读后,又开始自己计划中的温州海岸线走读。高强度的走读采访,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这样长期下来,我身体疲劳,右臂剧烈疼痛,先是患了带状疱疹,再是疱疹后遗神经痛,苦不堪言。我只得停止工作,四处求医问药,右臂被针扎得千疮百孔。等到钻心的疼痛得到控制之后,我又继续海岸线走读。

  我从温州海岸线的最南端苍南县霞关镇开始走读,绵长168.8公里的苍南海岸线可谓是黄金海岸线,蓝天、沙滩、大海、滩涂和一个个经过精心打扮的小镇、渔村,被沿海公路串联在了一起,构成了独特的滨海景观。从鳌江河口到飞云江河口,从温州湾到乐清湾,滨海风光依然秀丽,玩山转水、住宿美食的地方不少,但更多的是一幕幕火热的建设场景:一声声开山炮响起,一辆辆工程车驶过,一座座山头被削低推平,一亩亩滩涂被填埋连通,洒落在海岸线上的30多个围垦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制造了一个个沧海变桑田的故事,温州未来的沿海版图又是另外一副模样。我在期盼家乡温州建成港城一体、生态宜居、幸福和谐的现代化港口城市,同时又心存疑惑与担心:这几年人工修复、建造沙滩成了新趋势,那么几十年、上百年之后,是否会出现人工修复、建造海岸线、特别是滩涂呢?这应该是一个兼具自然与人文的话题。

  在酝酿创作《海上温州》之前,我对温州城东的大海熟视无睹,如今,我与大海有着难以割舍的关系。五个月的定点生活和两年多的零散走读,让我久久徜徉在海洋文化之中,我的内心充满感动,我的脚步越走越坚定、越光明。最直观的成绩是记满了7本笔记和拍摄了千余张照片,这里有古老与现代、澄明与浑黄、喧闹与宁静、粗犷与平和,这里有汹涌与活力、饱满与充沛、恢宏与宽广、顺意与希望……我将以纪实散文的名义,用我温热的文字,去抒写这些金子般闪亮的美好,同时也不回避真实的苦难和迷乱的景象,尽量保留和还原那些关于温州海洋文化的历史片段和与大海息息相关的人们的生活细节,当然,也包括我个人的思考和对“海上温州”的深情与眷恋。

  从初春到深秋,从炎夏到寒冬,于我却尽是温暖的记忆。写作《海上温州》,也滋养了我的人生,增加了生命的厚度。

  来源:温州日报

  原标题:大海上的深情行走——纪实文学《海上温州》创作手记

  作者:曹凌云

本文转自:温州新闻网 66wz.com

新闻中心 编辑:杨丽责任编辑:叶双莲监制:阮周琳
疫情防控一刻不得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