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诒让如何改旧学为新学

　　晚清大儒孙诒让先生一直倡导以周礼为纲，以西政为目。其西学思想与张之洞的中体西用相通，与黄绍箕的“以中国传统为本，西学略涉及，不要一味夸大西学”观点亦一致。纵观先生年谱，可看到中国知识分子“学则兼济天下”的缩影。

　　先生接触西方科学文明，致力于教育兴国。他认为数学“实西艺之原本”，化学是实用科学，英文是了解西方的必要语言。这样的真知灼见、先知先觉，发生在大儒身上更是难得。他虽熟读经书却不像顽固的清朝遗老那样固步自封，思想的开放和自信自觉令今天的我们敬佩。

　　本文以俞天舒《孙诒让教育活动年谱》为史料，对孙诒让西学思想的成因与践行作初步探索。

图源：温州文史馆

　　传承文化，以国是为己任

　　晚清时期，西方文化的传入对传统文化产生了巨大冲击，先生虽饱学经书，但开始反思传统文化，学习倡导西方文化。孙诒让作为一代经学大师，自幼便在其父孙衣言的影响下博览古书，家学渊源深远。孙氏父子在永嘉学派的影响下，提倡经学致用。先生以学部二等咨议官身份在《学务评议》提出首定国是。在清末的时代背景下，传承文化却不拘泥于故纸堆，关注时局、关心国是，其学习力与变通性可想而知。

　　先生虽隅居瑞邑，却写下书斋座右铭以明志。书房联：“心慕法西民主，学究籒金殷周。”周礼为纲，西政为要。时局动荡，邻强侍凌，民智不开，何以救国？深思富强之源，在于兴学。然非旧学。一要普及文明教育，集群陶铸国民才。二要引进西学，在更高维度理解培养中体西用人才。

孙诒让撰《学务本议》，将“定国是”作为学务首要。

　　订阅进步刊物，关注世界动态

　　孙诒让熟读经典，却不只读经典。从年谱看，早在光绪十一年（1885）就开始阅读论内治外交和中译西方政事与世史地、科学技术书籍，如阅读徐继备《瀛环志略》，做笔记17条；魏源《海国志》，做笔记130多条，及中译本《地理备考》《海道图说·江图说》等书。

　　光绪二十二年（1896）订阅上海强学会《时务旬刊》。该刊物由汪康年、梁启超、章太炎主办。光绪二十五年（1899）仲夏读黄遵宪《日本国志》，作朱墨笔笺记55条。此书是系统介绍日本政治、历史、人文、地理的著作，对明治维新介绍尤翔实详细。先生读后十分推崇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教育制度。虽隅居瑞邑却订阅《申报》掌握现代文明潮流，阅读外文相关书籍。甚至，晚年还学习英文。

　　这些进步刊物，将孙诒让视野拓宽到全球与现代文明，其救国思想开始找到借鉴西学的方向。他虽身处东南一隅，却胸怀世界，深感要让更多的民众看到当下的世界，跟上时代发展的进程才有强国的可能。

　　爱才惜才，交往洋务思想人士

　　孙诒让交往的人士有洋务派张之洞、黄绍箕，这对他重视西学有一定的影响。同为瑞安晚清文化名人的黄绍箕早年从学张之洞，为张之洞幕僚。张之洞曾向清廷荐举黄绍箕，推曰：“志远方长，治事缜密，中西学术均能贯通，熟于郡国利病、外洋政事。”1906年黄绍箕率各省提督使赴日本教育考察。这两位与先生保持紧密联系，其中体西用思想互为影响。

　　先生爱惜具有新思想的青年才俊。黄绍箕儿子黄曾锴、曾延，侄子黄曾铭留学，孙锵鸣儿子孙任留学，项骧1904年冬到日本视学。1905年，黄绍箕在京师译学馆任监督，项骧翻译文稿，以稿费赴美留学，1909年从哥伦比亚大学硕士毕业。1903年刘绍宽是震旦学院的学生，其夜校英文老师就是项骧（见《刘绍宽日记》）。青年项骧、学生刘绍宽等，只要是代表那个时代青年主流思想的，先生一概惜才。

　　在先生的办学影响下，光绪二十九年（1903）资派瑞安东渡留学生20人，在浙江教育史上，开留学国外的风气之先。温州留学人数达190人。晚清1905—1911年是温州留学第一个高峰期。辛亥革命爆发后，从孙诒让办的学堂读出来的学生又在民国1917—1928年创下第二个留学高峰期。

　　设置算学、西文等办学内容

　　先生以学计馆与方言馆办学为起点，多种模式推行至温处数县，用自己的学识、人脉、品格魅力创办学堂。改旧学办新学，适时适度播种西学之课程，具有深远的世界观。先生重视人才培养，人尽其才，所以他倡办职业学堂、师范学堂，以应时需。光绪二十二年（1896），先生在瑞安创建专攻数学的算学院（后改名学计馆），以造就科学技术人才。亲手订章程、学规，对德育智育的培养和书院的管理，都提出了严格的要求。未几，他又创办了方言馆一所，专攻外语。

　　经过五年的办学实践，光绪二十七年（1901）又将学计馆和方言馆合并扩充为瑞安普通学堂，分设中文、西文、算学三个专修班，先生手拟学堂章程与各班设置。拟定除各班共习的国文、伦理、体操三门外，中文班学史学、诸子学、掌故学、西政学、西艺学等七门。日作策论一篇；西文班设英语、英语文法、英语史地、英语名著赏读等；算学班设中西新旧算学、物理与化学等。预定每班30名。

　　在培养师资造就专门人才方面，他曾给资派送瑞安普通学堂高材生陈恺、许藩两人留学日本习数理化。为聘请优质师资，先生托项骧物色英文教员，后高薪礼聘上海圣约翰大学优秀毕业生任瑞安中学英文教师。光绪三十年（1904）刘绍宽东渡日本，参观东京等地各类学校二十多所，历七十天归国，著《东瀛观学记》。在孙诒让的支持下，在课程设计上，增设了博物、理化、地理、经济等。后聘到留学日本明治大学高才生洪允祥任总教习，以高于自己三倍月俸聘英文教习陈守庸。

孙诒让故居瑞安玉海楼（陈钦益摄）邮票。

　　兼顾各方，倡导新学

　　光绪二十九年（1903）九月初一，应苏慧廉之邀，先生率瑞安部分师生参加温州基督教会设立的艺文学堂成立大会，并在会上发表了演讲，列举中国文明很早已传播到西方，以及西方科学近代输入中国的许多事例后，提到：“一国文明的表征，不在一二个有大名的通儒，而在全国人民个个都有普通知识，程度不相上下。总而言之，国民普通知识，总要人人平均，才能够共同努力，以谋文明进步。如西国文明，在现在算得极盛了，其原因在于无分男女，无分贵贱，无一人不识字，一切士农工商，都有普通知识，所以个个都是有用之才。今艺文学堂不分中西，热心推广教化，对于温州地方民智的开通将有不少裨益。”

　　艺文学堂是二十世纪温州知名的学府，第一次开学典礼因有李提摩太等重要人物参加，先生穿官服出席。这官服代表他的身份，表达隆重之礼，得体、庄重，表达了先生心里自信、开放的主张。先生对洋人没有偏见，而是接纳。

　　著作述陈，力推西学

　　先生的著作也彰显出他西学的积累。他在《周礼政要》中提出变法自强，废跪拜，革内监改兵制、伸民权，还引用了大量英、俄、法、德、美、日各国的科学技术、地理、历史、自然科学，以图引进东洋和西洋各国文明。光绪二十二年（1896），先生取李提摩太、蔡尔康合译本《泰西新史要揽》中的主要章节，编为《泰西史约》一书，交学计馆印发给学生作为课外读物。

　　中体西用的主张体现在先生写奏疏。光绪二十七年春，清廷迫于形势，重申变法更制，下诏求言。孙诒让应盛宣怀之请，为之杜门十日，针对当时政治弊端，写定《变法条议》四十条，主张罢废跪拜朝仪，清除冗官胥史，裁撤内务府和太监，建立预决算财政制度，设立议院，创办报馆，准许人民言事，设商会，练民兵，办警政，治冶炼，开工厂，重农耕，修水利等。不少内容触及腐朽的封建制度。盛宣怀迟迟不敢上陈。

　　光绪三十三年（1907）先生亲自撰刘绍宽《东瀛观学记》叙，文中十分赞赏刘次饶、陈子蕃同赴日本，考察学务。

　　先生从经书堆里走出，从朴学到显学，改旧学为新学，中学兼西学。他站在拯救国家的高度，立于民族危难的风口，以如此开放、包容、大度的姿态学习西学，传递西方的文明。在温处两地奔走呼召乡贤办学三百余所，以期社会与世界同步文明，这是多么前瞻的先觉，又是多么深邃的灼见。

　　来源：温州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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