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啸梅：守护前线的“背后力量”

采访当日，单啸梅的题字。

单啸梅前两年题字。

单啸梅为志愿者题字留念。郑特 摄

1952年，单啸梅被聘为乡村农民业余学校教师的聘书。

单啸梅的部分功勋章。

　　抗战老兵名片

　　姓名：单啸梅（单三娒）

　　出生年月：1920年7月9日

　　籍贯：浙江瑞安

　　抗战经历：1939年，参加浙江省抗敌自卫军第二纵队，任上士军需。1941年，在永嘉场（现温州龙湾机场附近）参与对日作战，抵御日军从瓯江口入侵。

　　抗战后经历：1945年，抗战胜利后解甲回乡务农。1952年至1963年曾任乡农民业余学校教师，帮助农民扫盲。

　　荣誉：2015年获“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

　　“我是抗战老兵，单三娒。”他在纸上写下这行字，如同轻轻拍下岁月的封条。这句话，是106岁抗战老兵单啸梅对自己一生最简单也最厚重的注脚。

　　浙南盛夏，蝉鸣聒噪。瑞安市陶山镇陶山北路，“对话1945——寻访温州抗战老兵”全媒体采访组成员走进一间堂屋敞开着的普通农家。一位老人端坐在堂屋中，身板挺直，灰色T恤素净，右手握杖，左手安放膝上。听到声音，他缓缓转头，拄着拐杖慢慢起身，用地道的瑞安方言温和问道：“你们是来看我的？”

　　他，是106岁的抗战老兵单啸梅。

　　堂屋墙上，挂着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恭祝抗战老兵单啸梅105岁寿诞。”这是去年志愿者送来的，老人一直珍重挂着，未曾摘下。

　　屋里两张木桌承载着过往：一张摆着十几枚纪念章，金属光泽沉稳内敛；另一张上，一个旧纸盒里，收纳着泛黄的照片、信件、聘书和旧报纸。

　　老人指着旧纸盒说：“随便看看，都是老黄历了。”

　　我们拿起一张报纸，他扫了一眼，说：“这是10年前，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写我那段事。”平静如叙家常。

　　单啸梅生于1920年，军阀混战的年代，所幸家乡偏居浙南一隅，尚存几分安宁，他是家中老三，上有两个哥哥，因此得名“三娒”（“娒”为温州方言，意为小孩，三娒就是家中第三个孩子）。单家略有薄产，小三娒得以入学发蒙，念到高小毕业，在当时的乡村已属知识分子。青年时代的他，为家里养牛、种田，生活轨迹清晰而平实。

　　然而，1937年“七七事变”的枪声，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抗日烽火迅速蔓延到浙江大地。1939年3月3日（农历正月十三），他正式入伍，加入浙江省抗敌自卫军第二纵队（驻地在温州太平寺）。填名册时，他觉得“三娒”太土，为自己改名“单啸梅”，这个名字，从此伴随他走过烽火硝烟的军旅生涯。

　　高小毕业，能写会算，还有一手漂亮的小楷，单啸梅在150多人的中队里脱颖而出，被委任为上士军需，“军需就是管好整个中队的枪支弹药，军服、草鞋……都归我管。”

　　八十余载光阴流转，可当年守护国土的经历，单啸梅说起来清晰如昨：“我们六中队驻扎在温州状元桥茅竹岭山脚的娘娘宫里，附近还有四中队、五中队，我们3个中队把守瓯江口，防备鬼子从海上打进来。”

　　1941年4月某日（老人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瓯江口警报骤响，日寇来了。“天蒙蒙亮。日本兵的汽轮偷偷摸摸开到瓯江口附近，想登陆偷袭。”老人的讲述将我们带回那个黎明，3个中队500多人集结扑向阵地。单啸梅用最快速度给每名士兵发50发子弹、两颗手榴弹，随后他赶着一辆马车，载着整箱弹药、担架、绷带、红汞等，紧随部队冲往前线。

　　作为地方武装，重机枪已是抗敌自卫队的“顶配”，每个中队仅有三挺，“日本鬼子欺负我们没有炮，船贴得很近，我们集中3个中队全部九挺重机枪，瞄准了狠狠打，让他们没办法靠岸。”激战数小时后，敌舰狼狈后撤。“那一仗，我们一个人都没受伤。”讲述时，老人语气中带着骄傲。（据《温州三次沦陷及日军暴行》记载：1941年4月19日凌晨，侵华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联队，绕开防守重重的瓯江口，从飞云江南北两岸登陆，随后翻越桐岭、小岭从新桥入侵温州。）

　　一年后，日军卷土重来，第二次入侵温州。这次，敌人改变了策略，从陆路进犯，坦克开道，炮火非常猛烈。“我们的武器太差了，拿日军坦克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仗打得……太惨烈了。”激战过后，阵地失守。“我的战友……在那场战斗中，11人阵亡，3人负伤。”话语戛然而止，他枯瘦的手指在膝头摩挲。堂屋内，一片沉寂。

　　此后，他随部队辗转丽水、金华等地，敌机常在头顶盘旋，炸弹随时炸响，伤兵不断从前线抬下。在这片硝烟弥漫的“后方”，子弹、装备，经他手，流向最需要的地方。

　　“后勤，是打仗的大后方。”他这样总结自己的抗战岁月。

　　我们轻问：“抗战那些年，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我分发的那些东西……子弹、手榴弹、枪支、军帽、草鞋、棉衣……”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单啸梅脱下军装悄然归乡。

　　老人示意我们从纸盒中翻出一份聘书，1952年，瑞安县白云乡（今瑞安市陶山镇）聘他为乡农民业余学校教师。他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不久，农民要扫盲。“我有点文化，就受聘帮农民扫盲。”这份工作，他干了11年。

　　如今，老伴已故，五个子女在外经商，单啸梅由儿媳照料。他不谈艰难，也不言荣耀。书法，成了这位百岁老兵最大的乐趣。

　　采访组成员怀着敬意，请单老题字留念，他欣然应允，端坐书桌前，凝神静气，微颤的笔尖落下：“我是抗战老兵，单三娒。”写毕，他缓缓靠回椅背，轻轻吐出一口气。

　　“青”听

　　那一刻，阳光落在帽檐上

青年、少年志愿者向单啸梅敬礼，单啸梅回敬军礼。除署名外本版照片均由庄越摄

　　堂屋里，话语渐渐少了，只剩风声从窗缝中轻轻掠过。阳光斜洒进来，落在桌角，也落在单啸梅的肩头。

　　黄子亮悄悄起身，没有说话。他站定，缓缓举起右手，一个标准而庄重的军礼。

　　林佳彦也跟着站直身子，小小的手掌紧贴额角，动作有些紧张却极认真。

　　单啸梅微微一愣，目光从他们脸上掠过，低声说：“我要戴帽子。”

　　黄子亮会意，转身从桌上取来那顶旧帽，轻轻地戴在老人头上。

　　单啸梅抬起右手，郑重回敬了一个军礼。动作有些慢。

　　他们静静站着，他静静坐着，彼此注视。

　　光透过屋檐，落在老人帽檐之下。

　　这一刻，他们更像是在向那段历史郑重敬礼。

　　感言

　　黄子亮（温州理工学院学生，共青团员）：滴滴过往、卷卷旧笔，无一不被他小心收藏在盒中，在与我们介绍的过程中，一脸自豪地为我们拿出展示。单爷爷感谢当时无数和他一样无畏付出的战士们，用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和平繁荣。

　　林佳彦（蒲鞋市小学学生，少先队员）：虽然老人听力不太好，可每当提起那段烽火岁月，他的双眼就会突然亮起来。他颤抖着双手，用沙哑却急切的嗓音一遍遍讲述着，仿佛要把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故事，全都刻进我们的心里。

　　抗战史实专家顾问：

　　刘建国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浙江省历史学会副会长，温州市历史学会会长

　　谭桂涛　浙江省地方志151人才、瓯江青年社科学者

　　陈传银　平阳党史研究室编研科副科长

　　来源：温州日报

　　原标题：

　　“后勤，是打仗的大后方。”他这样总结自己的抗战岁月——

　　单啸梅：守护前线的“背后力量”

　　记者 庄越 刘宏宇

本文转自：温州新闻网 66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