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文化宫: 拆不掉的记忆
核心提示:半个世纪,老工人文化宫,用她的踏实、质朴和亲切,撑起了一个城市对“文化”的理解。
温州网讯 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市原工人文化宫要拆了,将变身名城广场,成为大型购物中心,预计今年8月底进场施工。这条新闻近一个月来牵动着很多温州市民的心。
昨天,记者站在温州市区府学巷口这个熟悉的大门前,却再也看不到门楣上“温州市工人文化宫”几个大字。那往日川流不息的人流无处可寻,只留下了荒废的院子、东倒西歪的招牌和两幢破旧的三层小楼。再过不久,这些也会随着拆迁工人忙碌的身影而轰然倒下……能留下的也许只有老照片上那些泛黄的记忆:溜冰场里的疯狂、舞池里的潇洒、展览厅里的翰墨飘香……
老工人文化宫要拆了,
荒废的院子里,东倒西歪的招牌间,
散落着几代人的回忆。
那里有温州最早的舞厅,
跳跃着最初的激情和开放;
那里有书法讲座和展览,
培育着略带懵懂的艺术梦想;
那里有满院子的灯谜小条幅,
猜得中大家心底小小的雀跃;
那里有铺着格子图案的石英石溜冰场,
少年少女的青春在这里跌跌撞撞。
半个世纪,
老工人文化宫,
用她的踏实、质朴和亲切,
撑起了一个城市对“文化”的理解。
哪怕最初的模样在日浓的商潮中被淹没,
记忆还在,
文化还在。
开起温州最早的舞厅
黄瑞庚曾担任过老工人文化宫的主任,在他的办公室里,记者看到了约几万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他40多年的细心收藏,里面记录着老工人文化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场活动,每一次变化。
1970年,24岁的黄瑞庚由陶瓷厂调到老工人文化宫负责展览工作,那时恰逢文革,几年里,老工人文化宫只有阶级斗争展、毛泽东生平展等展览活动,直到1976年,职工文化活动才开始丰富起来。
1985年至1991年是老工人文化宫最辉煌的时期。他说,那时他干劲十足,每天从早上8点多一直干到晚上10点多,讲座、展览都由他安排:每周举办一次讲座,涉及的内容有书法、摄影、围棋、文学等,几乎场场爆满;每年至少要举办20场书画摄影展览,从中发掘了一大批人才;逢年过节定期举办一些大型活动,如游园活动、艺术团活动、猜灯谜活动等。
在黄瑞庚的提议下,1986年,文化宫斥资16万元从上海买来一套音响设备,开起了温州最早的舞厅。舞厅的开张吸引了不少爱跳舞的市民,生意出奇地好。黄瑞庚笑着说:“本来我们设计的场地仅能容纳几百人,很多年轻人因为买不到票缠着我们工作人员要舞票,那时候大家都跳迪斯科,这在当时是最时髦的。”此后,老工人文化宫还陆续开办了电影院和录像厅,同样很受市民的欢迎。他记得有一年春节,文化宫仅3天的收入就有3万元,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
每个月末,黄瑞庚会安排下一个月的活动,并编辑出版一份《温州市工人文化宫活动月报》发到各个企业工会。记者看到在1989年第94期月报中,有一个月的电影排映表,迪斯科舞会专场公告,作曲入门培训班,保龄球活动,书展、画展、集邮活动安排,越剧演唱会,电子拳击机游艺厅活动等二十多项内容。
老工人文化宫办得红红火火,黄瑞庚因此获得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迎来了事业的最高峰,这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一段年华。其间,他升任主任,1992年调任市总工会副主席,又先后在市文化局、市文联任职。但他一直关注着市工人文化宫的发展,收藏其资料图片。
文化宫里开始的书法人生
一张照片里,书法家林剑丹正在老工人文化宫的展览厅对书法作品做讲解。陈言对这张照片很熟悉,他是方介堪和林剑丹的学生,年轻时每周都来老工人文化宫五六次,专门听书法讲座、看书法作品展。
陈言今年60岁,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篆刻委员会委员、温州市书法家协会篆刻委员会副主任。回想起40年前,20多岁的他还是原木厂的一名职工,第一次到老工人文化宫就是来听书法讲座的,不大的教室里,五六排长凳坐满了人。
“那时市区还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和场地,老工人文化宫是最好的娱乐场所和文化阵地之一。”他从中学时就喜欢书法,工作后发现工人文化宫里聚集了一批书法爱好者,有马亦钊、林剑丹、胡天羽等人,他们后来都成了书法家。他回忆,当时每周都要去老工人文化宫五六次,还参加了老工人文化宫举办的温州市首届青年书法大赛,获得二等奖,因此与书法越走越近。那时老工人文化宫还有书法兴趣小组,1985年市书法家协会成立,他经常去帮忙布展、挂作品,有机会与书法名家进行交流。后来,他终于有机会拜方介堪为师,方老师年事高时又介绍他向林剑丹学习。
去年12月20日,陈言的第一次个人书法篆刻作品展在新工人文化宫举行,这是他相隔30年后第二次在工人文化宫展出作品。他说,1982年他参加了温州市首届书法展,那时是在府学巷的老工人文化宫,初出茅庐的他只有一幅作品参展,但却是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所以30年后,他选择再回到这里。因为工人文化宫承载了他的文艺青春,改变了他的人生。
钱币商家的16年沉浮
上世纪90年代,老工人文化宫曾是市区最大的邮票、钱币交易市场,从零散的地摊发展到十多家店铺。但现在走进老工人文化宫荒废的院子,就剩一家店铺还亮着灯,这是家兼营钱币、像章、连环画收藏销售的铺子。“已经开了12年,6月底要断水断电了,就是再不情愿也得搬了。”店主老姚说。
老姚原是瓯海潘桥的农民,初中毕业后为生活奔波,学过弹棉花、干过油漆工、收过废品、倒卖过粮票。1997年在上海出差时,他在一个市场看到漂亮的纪念币,觉得有趣,寻思着拿回温州卖,就进了一批货在将军桥花鸟市场摆起了地摊,专卖纸币、纪念币、毛主席像章等。没想到,一天就有几千元的交易额,净利润有200多元,这让他惊喜不已。
那时老工人文化宫的钱币批发市场是市区最大的,他也时常跑来进货。地摊摆了3年多,渐渐入了门,2001年,恰好老工人文化宫有间2平方米的店铺招租,租金每月只要500元。老姚毫不犹豫地租了下来,他说,钱币收藏交易属于文化产业,一直有政策支持,所以税费、租金有很大的优惠。
钱币店铺交易是边收边卖的,有些人拿着藏品来卖,收进来等价格涨了再卖掉。当然,价格由不得人控制,涨跌起伏大。最红火的是2009年和2010年,老姚说,那时钱币的价格高,比如一张第三套人民币的“两元”纸币能卖70元,他整整卖了10万多张,仅凭这种纸币就赚了几十万元。但他也受过骗,有顾客拿着假的“袁大头”银币来,是80%银仿制的,很难辨认,400元一个收的货,可实际只值200元。老姚承认被骗是入行必经之路,但假币他不卖,因为收藏最忌假货,一旦卖假货被人发现,店就开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老姚已经积累了不少老客,靠着小店买了车和房,他也由地摊小贩变成了钱币收藏行家,2007年成了市收藏协会的理事。2011年,钱币开始大跌,很多店铺都关了门,老姚这几年也亏了几十万元,可他还是在新工人文化宫开了一家新店交给老婆打理,赚了多少钱终不能与外人道。他自己也开始在公园路附近找合适的店面,他说,这么多年,钱币收藏爱好者都已经习惯来老工人文化宫了,一下子搬走,人气也就散了,所以得找个离这儿近的店面。
周末晚上的灯谜小趣
一张张彩纸挂满老工人文化宫的小院,约有两三百张,上面写着谜面,让大家猜谜底,如谜面是“日移花色异”,要求答“一字”,谜底是“晔”。这就是字谜,还有典故谜、画谜、印谜等都叫灯谜。而这些灯谜都是汪德亨的原创之作。
从1957年开始,老工人文化宫开始举办灯谜会,除“文革”期间暂停过,一直保持至今。每个周末的晚上,灯谜专场活动都会举行,在游园会、晚会等场合,灯谜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1982年,30多岁的汪德亨在汽水厂工作,他对古典文学兴趣浓厚,在和几位老先生交流文学时发现,大家都喜欢到老工人文化宫做灯谜、猜灯谜,他们还组成60多人的灯谜小组。老汪觉得灯谜很有意思,做谜不仅要引经据典,还要运用借代、比喻、会意等手法,一物件、一新闻或一人名,都能做一灯谜,有时几分钟,有时几小时才能完成。每周的灯谜会,灯谜全部要更新,小组60人分成四五支分队,每队负责一周,轮流做谜,其他人就可以参与猜谜。最早,猜谜的奖品很简单,有火柴、铅笔等,后来变成洗衣粉、笔记本、书等。
老汪一直醉心做谜,1986年,他自发组织成立温州市职工灯谜协会,举办“全国白鹿谜会”,邀请全国百名猜谜爱好者齐聚老工人文化宫,更在《温州日报》刊登灯谜版面,掀起猜谜热潮。他义务组织灯谜活动,每天只要有闲暇就拿笔创作,到现在已经写了十几本约几万条灯谜。
做了30多年的灯谜,老汪自觉还不够,现在,在新工人文化宫,67岁的老汪有自己的办公桌,他开始把业余爱好当事业,每天下午来搞创作;每年自费去全国学习交流或参加灯谜比赛;还到温州大学城市学院、温州市第二中学开设灯谜讲座。
青春在这里摔过跤
年轻男女脚踩旱冰鞋,在格子状的石英石地面上一圈又一圈地滑行,都不觉得累,这样的青春岁月被定格在照片上。1995年至1998年,十几岁的强是其中的一员,当时他是市区巽山小学的学生,家住马鞍池,周末总是和五六个同学一起跑去老工人文化宫溜冰。
他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工人文化宫的溜冰场周末人很多,有时鞋子都被租光。那时的旱冰鞋很沉,前后共4个轮子,不像现在的直排轮又轻又灵活。溜冰场里有波浪状的滑道,一些滑冰好手会在这里表演绝技,里面还设有饮料休闲吧,不少少男少女来这里约会。
“那时溜冰很流行,滑得好就是耍帅的资本,在波浪状的滑道上疾驰而过,能赢来一片赞叹声,停住时来个急刹,或者双腿劈叉大旋转都是招牌动作。”他说。但是一次,他在滑行时为了躲避前方的人,再加上速度太快,人摔在了护栏上,手摔断了。
这一摔可让他吃足了苦头,最惨的是他的手骨接骨难度大,刚开始没接好就打了石膏,不料伤口畸形愈合。后来再次就医,医生说得敲断骨头重新接骨。棒球棍般粗的木棍砸下来,疼得龇牙咧嘴,请病假3个月不说,大概两年多时间都得小心养着。
因为他的受伤,班主任老师禁止全班同学去老工人文化宫溜冰,这让他被不少同学埋怨。直到现在,同学会上大家还会谈起这段往事,溜冰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黄瑞庚总喜欢翻看着老照片和人聊起那段辉煌;陈言时常路过老工人文化宫就会停步凝望;强虽不再去了,但是逢人提起溜冰就笑逐颜开……从40后至80后,老工人文化宫这枚文化的标签,在不同年代的人身上,打上的是不同的记忆,留下的是同样的不舍情怀,记忆还在,眷恋还在,文化便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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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工人文化宫始建于1956年10月1日,地点在市区五马街现一百商店的西首,当时的建筑面积约为1000平方米,活动项目仅有图书阅览、文艺演唱、棋牌类游戏等。由于空间狭小,不利于发展,1958年,经市政府批准,文化宫迁入府学巷,几经扩建,影剧场、录像厅、东西两廊活动楼等一批基建项目相继竣工投入使用,上世纪80年代,工人文化宫成为我市重要的公共文化体育“根据地”。上世纪90年代因体制变为自收自支,迫于生存压力,工人文化宫开始商业运作,不得不“以商补文”,靠出租店铺、开设培训班等方式来获取收入,维持运营。溜冰场、电子游戏厅、少儿培训班成为主业,灯谜、越剧、京剧、书画展览、图书室等项目仍保留。
1999年,市政府决定投资建造新工人文化宫,新址坐落在市区信河街八字桥,该建筑群占地约22亩,总建筑面积2.6万平方米,2009年竣工。2011年1月1日,新工人文化宫试运行,5月1日正式营运,内设职工书屋、展览厅、讲座室、乒乓球馆、羽毛球馆、戏曲活动室、多功能厅及影剧院等。与老工人文化宫不同,新工人文化宫已摆脱资金困窘,2012年起作为公益性事业单位,享受政府差额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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