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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词宗”夏承焘

2023-04-07 10:07:00

  公元1221年,南宋嘉定十四年,一生辗转流离的姜夔病逝在杭州。

  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中,文动一时的白石道人惨淡收场,在三两好友的资助下草草下葬。他的生平变得模糊,诗词与乐谱逐渐散佚难考,对姜夔的曲谱研究几成“绝学”。

  七百余年后,一位词人寻访西湖之畔,用了数十年的功夫祛阴翳、拂旧尘、抉幽微,考证姜夔行实,破解白石旁谱,将每一首诗词安放到姜夔原有的生命节点上,还原了白石道人深情而坎坷的一生。

  白石道人在近千年后得遇知音——“一代词宗”夏承焘。

  图源:温州市图书馆

  

  宋词本是倚声而填,然而在历史风霜的消磨下,宋代的词乐几乎绝迹,仅有文字流传于世。

  乾隆初年,《白石道人歌曲》重新现于世间,人们惊异地发现这其中有十七首诗词,每个字都旁注了工尺谱!一时之间翻译旁谱成了无数学者试图挑战的高峰。但是,正如《四库全书》所感叹的那样,“莫辨其似波似磔,宛转欹斜”,几乎没有人能解开这些淹没了几百年的宋代符号,许多研究漏洞百出。

  又过了一百余年,终于在1942年,夏承焘经过十余年的努力,将白石旁谱译成,此后他又对之进行了十余年的增删修改。三十年来,他沥尽心血,把一百余年来前人的错误一一纠正。古旧的符号终于甩掉了沉重的风沙,重新变成了可以跃动的音符,宋代的词乐得以穿过七百余年的时间长河来到今人的耳中。

  然而夏承焘并不满足于此。对于词学研究,他好像有某种“强迫症”。

  哪一篇词作在前?哪一篇词作在后?这些诗词历经千年,有哪些版本传世?哪一篇是真作,哪一篇又是冒名?词人生于何年,又卒于何处?他们处于何种境遇,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以词识人,以词证史,以史证词。他要为所有的词人作传,以年代为经,词人事迹为纬,一根一根编织唐宋金元词人的谱牒。他誓要透过那一小阙一小阙的词作建造起中国诗词的立体图景。

  图源:温州市图书馆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由于文献不足,词人的生平往往缺乏记载,词人的一生或隐约不详,或相互龃龉,或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有人也许要拿着罗兰·巴特的理论来质疑,作品诞生就意味着“作者已死”,只需鉴赏诗词本身即可,又何必自惹烦恼?不知道作者是谁,不照样可以沉浸在佳词好句中吗?

  这种想法不免过于片面。词人的身世缥缈导致后人对词作的理解与原意渐行渐远还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很多作品难得其解,珍贵的词作变得隐晦模糊。并且,因为缺乏准确的认知,很多诗词被张冠李戴,无法分清真品伪作,甚至由此对词人产生误解。

  这是诗词的损失,是文化的失落,也是历史的缺憾。

  校勘、辑佚、辨伪、编年、笺注……在旧纸堆里,在只言片语里,夏承焘搜罗一切可以利用的蛛丝马迹。《姜白石系年》《温飞卿系年》《韦端己年谱》《冯正中年谱》……一系列文章的发表让无数作者生平水落石出,让无数词作眉目清晰,让无数晦涩的问题迎刃而解。

  如果说过去的词作像散落的珍珠,那么夏承焘则用生命中的日日夜夜将它们捡起,孜孜不倦地穿针引线,串联起无数词人鲜活的一生。我们开始明白,冯延巳结党营私、不仁不孝的形象是敌党的污蔑,冯延巳的名声得以清白;《花间集序》的作者欧阳炯与《宋史》中所记载的欧阳迥实为一人,欧阳炯的生平得以昭然;张先创制“师师令”并非取自名妓李师师,而是另有其人,词牌的来源得以明晰。

  浙东学派长于史学,浙西学派尤擅词学,生于浙江的夏承焘则将浙东专家之学与浙西博雅之韵融而为一,将史学与文学合为一体,推动中国词学由传统走向现代。

  《唐宋词欣赏》 图源:龙湾永嘉场

  

  见文学,见历史,更见真情。

  陈寅恪先生曾言:“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作为夏承焘的同时代人,陈寅恪擅长以诗证史,夏承焘则擅长以史证词,以诗证词,二人治学领域虽有差异,但这种“入乎其内”的方法和精神,却是不谋而合。

  夏承焘的真挚情怀自然也融入到了他的诗词之中。他的诗词总是爽朗沉挚,融合刚柔,尤为接近姜夔的清刚之风。

  一句“投死易,度生难,有谁忍泪问凋残”,对战争的控诉和民众的同情跃然纸上;一首“一夜三江鹅鸭乱,坚垒如云虚设。这奇耻、定须人雪”,则是对国土沦陷的无奈和愤慨;一曲“携缟袂,叩逋仙。暗香疏影是何世,下界海成田。”满怀着沧海桑田的寂寥与忧国忧民的情怀。

  见词如见人,词风清刚,人亦清刚。

  他指导学生不遗余力,在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从不以师道自居。他说:“为人民教育工作,应有广阔之胸襟、纯洁之思想与美丽之希望”;他严词拒绝了汪伪政府的封官许愿,回到了家乡温州,登上雁荡山,继续过着清苦的教书生活;他鄙夷“四人帮”的倒行逆施,在牛棚中依然坚持研究词学,仍以乐观开朗的态度,展望国家的前途。

  在清空之中带有刚劲峻洁之气,这便是夏承焘。

  在时代沉浮中,青年们经历着无数的迷茫、抉择与挣扎,只为觅得一处安顿身心。与旧纸故书朝夕相处,似乎并不“入时”,但对于夏承焘而言,词学研究如同骇浪波磔中一叶倔强的扁舟,锚定了他的人生坐标。

  “人生在世,能各发挥一己之才性,何必阿附流俗,强所不能”,这是夏承焘的夫子自道,而数十载如一日地专心治学、潜心创作、金针度人,使他无愧于“一代词宗”的美誉。

  夏承焘手迹 图源:龙湾永嘉场

  夏承焘去世后,亲属遵其遗愿,将他的一半骨灰归葬于雁荡山紫霞嶂,另一半安放于千岛湖畔。

  既是雁荡之子,又眷恋于千岛湖,寄情于山水之间,这一缕多情词人的背影,是夏承焘留给我们最后、最真实的一瞥。

  来源:温州宣传

  原标题:“一代词宗”夏承焘

  执笔:市委宣传部 张耀耀

本文转自:温州新闻网 66wz.com

新闻中心 编辑:鲍苗苗责任编辑:叶双莲监制:阮周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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