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有几个“客”？温州话特征词的词义变化

　　温州话的句式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倒装，比如“客人”，我们就会说成“人客”。我们上一期聊过了温州有几个“人”，这期就聊聊温州有几个“客”。

　　看似一个简单的“客”字，也是包容万象。“客”字在古汉语中也是属于入声字，初学温州话的朋友可以细细感受其“一发即收”的特殊调性。

　　话说在1600年前，温州城迎来了一位超级贵客，那就是被后人誉为“山水诗派鼻祖”的谢灵运。谢灵运小名客儿，因为幼年时在钱塘道士杜炅的道馆中寄养，可见这里的“客”就包含了寄养的意思。

　　在温州方言中，也有“小客”一说，但这个指的却是麻疹。因为麻疹在还没疫苗的时代也是蛮危险的传染病。大人往往都会在孩子额头扎上毛巾手帕，小心呵护，谓之“做小客”；如果得了天花，那就称“大客”。

　　同样一个“客”字，在温州话里，因语境不同会产生了诸多不同的含义，这也是方言的一大特色。

　　第一类就是跟“主”相对而言的“客”，如“人客（客人）”“顾客”“乘客”“游客”“长远客（很久不见的客人）”“过路客”“新客”“老客”“同舟客”“客面”“客套话”等。

　　温州有句俚语叫作“铜勺不怕白粥烫，老客不怕新客誵（音皇，语言戏弄的意思）”。这里的“新客”“老客”指的是某人在某方面的资历深浅。“客面”指的是人与人的情面和礼节。比如“该人客面妆好显（这个人很懂礼节）”“做人客面也要紧显嘅（做人表面礼节也很重要）”。

　　第二类是泛指各种行当，比如“买绡客（货郎担）”“糖儿客（以卖麦芽糖换取废旧物品的糖担）”“卖缸客”“生缸客（修补水缸）”“字纸客（捡废纸）”“粪（古方言残留读音，为“本”的去声）扫客（扫垃圾的人）”“看山客（山上看墓护林的人）”“三轮车客”“板车客”“担水客”“掇壅客”“割稻客”等。

　　有句俚语叫作“卖缸客，对半掰”。旧时“卖缸客”是个非常辛苦的行当，大多是永嘉碧莲一带的人，他们水陆辗转，把大大小小的陶缸运到一地，找村口摆个摊子，或是把船停在河埠头卖，这算省力点的。笔者小时候就亲眼看过“卖缸客”挑着沉重的大水缸走街串巷叫卖。扁担两头挑着两只大缸，大缸里边像“套娃”一样大套中、中套小，边走边吆喝着“卖缸哦，卖缸哦！”但凡挑重担的，反而不愿放下来歇息，因为对他们来说弯腰起身那一刻更是艰难。所以他们一只手上还有一根“挡棰”，想歇歇脚时就把“挡棰”顶在扁担下。一两百斤重的担子压弯了“卖缸客”的腰，如果在夏天，其艰辛更是可想而知。等到下午或者傍晚，卖缸客背了一天也实在累得慌，这么重的缸再背回家还不如打折卖掉，所以，只要你有耐心跟他“断价钿”，往往会便宜一半都不止。当然，“买的没有卖的精”，“卖缸客”也会先开个高价让你还，所以也就有了“卖缸客，对半掰”，也有说“卖缸客，对半斫”的。“斫”就是砍的意思。

　　旧时还有一个苦行当称作“掇壅客”。那时没有抽水马桶，每家用的都是木质的马桶。每天清晨“掇壅客”都会拉着“壅车”来挨家挨户收集。小时候看到“掇壅客”来，顽皮的孩童往往会唱起顺口溜：“护身布，系单面（音幔），天光三点半，爬起掇尿盘。”那时这些“肥水”都是可以卖钱的。有道坦或者菜园的，会摆上几个大桶或者挖一个茅坑，自己有种地的可以用来做肥料，没有种地的也可以卖。上河乡等地来的“掇壅客”会摇着“蛙蟆溜儿”上门收购（“蛙蟆溜儿”就是塘河里木质小船，前后都有桨可以划，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蛙蟆在水里游。也有叫作“河鳗溜儿”，音近）。有意思的是，他们还会随身带一个“壅度计”来测量“肥水”的浓稠度，再议价收取。也有一些免费收去的，但每当乡村里稻谷收成时，“掇壅客”也常会捎上一些新米送给那些曾经给他“肥水”的人家。现在回想这些曾经的人间烟火，也是深深感慨当初民风之淳朴。

　　第三类是泛指一些略带贬义的群体，如“猫屄客”“滑头客”“台型客”“难过客”“婪博客”“烂污客”等。

　　温州人爱面子，尤其在改革开放开始那些年，很多人一夜暴富，就开始炫富，另外一些没富的也不甘示弱，至少在台面上看着也富了。戒指、手链、金项链，摩托、传呼、大哥大……人多的地方有事没事拿出大哥大故意大声吼几句。这些人被称为台型客。“台型”的“台”在这里不读“台”[de31]而读“颓”[ddai31]，所以也叫“颓型客”。“婪博客”这个看似很俗的词也真可谓体现了汉字的博大精深，“婪”即贪婪，“博”即赌博，指的是那些以赌博维生，还摆“窠儿（赌窝）”“倒款（高利贷）”的人。“猫屄客”指的小气之辈，“难过客”指易怒之人，“烂污客”则是指损人利己的龌龊之徒。

　　第四种用于年龄性别上的划分。比如“男子客”指已婚的男人，相对应就是“老人客”（现不宜作为直接称呼）。上次《温州有几个“人”？》刊登后，有几位读者不理解“老人客”中的“人”为什么不是“娘”。一是音不对，“人”在这里的音是[nnyiang31]，而娘字发音则是[nyi31]。再则“人”在这里用于已婚女人是有其渊源的。在古代等级社会里，对已婚女人的称呼是很有讲究的。比如按宋代命妇的等级，由上而下的排列是夫人、淑人、硕人、令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等。后来其中一些逐渐被民间所用。所以温州话中称新娘就叫作“新孺人”，管妻子叫“老安”。至今一些老人还习惯于叫妻子为“老人[nnyiang31]儿”。相对现代人叫“老婆”，温州话中的“老安”是否更有意思呢？“老安老安，老爻安安”，所以，男人要想自己老爻能“安”，还需善待自己的另一半哦！

　　方言，就像是一条斑驳的小船，在岁月的长河中迎来送往，承载过多少走南闯北的游子。也许有一天，她可能最终会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语言交流工具，但依然会是人们心中最美的乡愁与骊歌。因为，我们都曾经是这条“舴艋船儿”上的“同舟客”。

　　来源：温度新闻客户端

　　原标题：温州有几个“客”？温州话特征词的词义变化

　　记者 杨冰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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