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温州，大战一触即发…… 是谁力挽狂澜，让乡人幸免于难？

朱自清致马公愚书信

“齐卢战争”旧照

温州网讯  百年前的中国社会，正值军阀割据、战乱频繁，直皖战争、直奉大战、齐卢大战等军阀混战，曾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这其中，温州也曾是一场军阀混战的中心。

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齐卢大战，涉及苏、浙、沪、闽、皖、赣数省人民。这次战争破坏相当严重，浙江、上海、江苏多地受累，造成大量难民无家可归。上海龙华一地甚至大开杀人之风，许多无辜百姓被杀。

可是唯有战场之一的温州地区，却幸免于此次战乱。

这其中，温州乡贤吕渭英从中斡旋当居首功。时人言：“当时形势，军阀混战，温州无扰，此皆吕文起之德也。”

朱自清、夏鼐、叶圣陶笔下的齐卢大战

现代杰出的散文家、诗人朱自清，一生铭记温州人马公愚一家的情谊，特别是在1924年9月的军阀混战过后，他曾写信说“大德不敢言谢”，并称“先生于慌乱之际，肯兼顾舍间老幼，为之擘画不遗余力！真为今日不可多得之友！”原来，当时“齐卢大战”逼近温州时，全城人心惶惶、百姓纷纷逃难，朱自清的5位家眷仍住在温州城，老弱妇孺、举目无亲，马公愚带着朱家一同到楠溪枫林避难，朱自清对于老友的患难真情十分感动。

叶圣陶的《潘先生在难中》和包天笑的《甲子絮谭》对此次齐卢大战也都有详细描写。这次战争波及江南大部，甚至牵动东北王张作霖和北洋政府，背后隐藏的是全国各大军阀间的实力较量。

我国著名考古学家夏鼐在他的日记中，提到他人生第一次尝到避难的滋味，就是这场齐卢战争：“是年（1924）甲子齐卢之战，孙传芳军队入浙，卢永祥部下第一师郝国玺旅驻在温州，防守平阳分水岭。阴历八月间，全家避难至慈湖东庄外婆家，第一次尝到避难的滋味，仅居七日即返城。”在1958年，夏鼐又回忆：“由于温州士绅吕文起等出面，由商会出钱，买通郝旅撤出温州，所以并没有作战……”

大战一触即发，吕渭英与众士绅呼吁和平

《夏鼐日记》中写的“齐卢战争”，提到吕文起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吕渭英（1855—1927），字永年，号文起，又作“文溪”，鹿城区晏公殿通道桥人。吕渭英是光绪年间举人，曾任福州知府，后官至福建候补道。入民国后，吕文起任过广东银钱局总办、广东地方实业银行总理、浙江地方实业银行总理等职，曾负责过孙中山革命及广东军政府、浙江军政府的开资筹款任务。民国13年，即1924年，年近七旬的吕渭英这时已从广东归来，居住在市区纱帽河于园，致力于发展温州实业及慈善事业。

吕渭英告归家乡温州期间，开辟了温州最早的内港客货轮航线，担任温州普华兴记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还参与瓯海实业银行、东瓯电话公司等实业的创办。他还曾担任温州府商会最后一任总理（相当于今温州商会会长），为家乡温州乃至浙江做过大量公益，因德高望重，家乡凡举善业，大多由吕渭英出面主持。近代著名教育家、政治家，被誉为“浙江大儒”的同乡陈黻宸曾言:“温州之事非吕公不可”。

这一年8月，正值“齐卢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战争的主角是江苏督军齐燮元和浙江都督卢永祥，齐燮元的背后支持者是刚刚上任的贿选总统曹锟，卢永祥则联络奉系张作霖，举起了讨伐曹锟大旗意欲直捣北京。

战争即将爆发的危急时刻，吕渭英联合多位浙江士绅代表，多次向卢永祥、齐燮元发表通电，呼吁和平。江苏督军齐燮元看到通电后，曾电告浙江吕渭英、盛炳纬等有威望的士绅：“诸公爱护乡邦，至深钦佩……希望和平，同此心理……诸公爱浙，燮元爱苏，保境安民，责无旁贷……”

在向军阀呼吁和平的同时，吕渭英也做好了人道救援的准备，牵头成立中国红十字会永嘉分会，并任会长。

然而，在当时的形势下，战争还是不可避免。浙军卢永祥总兵力有6万多人，派郝国玺防守温州，并以浙江一、二两师的主力，集结于温州附近，归师长潘国纲（鉴宗）指挥。

江苏方面，齐燮元的本地总兵力有4万多人，加上皖、闽、赣等地的军阀援兵加入，双方也是旗鼓相当。直系军阀、福建督军孙传芳组建闽赣联军，自任总司令，准备大举入浙，主力直指仙霞岭，偏师从福鼎入境。

位于浙闽边境的温州自然成了大战的中心。

1924年9月3日上午10时许，浙军和闽军前哨相遇于黄渡、安亭间，“各故排枪，正式接触”。9月19日，闽军增至一千人，由灵溪入萧家渡，占据凰浦山及萧家渡山，架炮扎营。同日，浙军增至五百人，防守冬瓜山及钱仓。

9月23日，温州城内百姓纷纷迁徙，土匪及青红帮也跃跃欲动。

万余浙闽军队对峙温州

9月23日下午，浙军与闽军正式开战，浙军退守平阳县城。当天深夜，200名闽军进入鳌江，鳌江警局被毁，当地居民四出奔避。

不久，闽军一举破浙闽交界的要隘分水关，占领平阳，浙军则开往瑞安城。

两军开战的消息传来，温州城区百姓也是人心惶惶，纷纷逃难。老百姓有亲的靠亲，无亲的逃到外地。瓯海道尹沈致坚在简巷医院躲避；曾当过瑞安知县的符璋一家则躲进了法国方面的天主教医院，当时在医院里躲避的男女老幼众多，内部十分拥挤；前文说到的马公愚一家，邀请朱自清家属一同到楠溪枫林避难。

浙闽双方集聚万余兵力对峙温州。此时，浙军主将郝国玺准备与闽军主将彭德铨在温州决战。

正当此时，瓯海道尹沈致坚想到了吕渭英。吕渭英有长期在福建任职的经历，曾官福州知府、福建洋务局总办等职，在任清正廉明，为福建人所信任，再加上他还曾任过浙江地方银行总理，在闽浙双方有较高的声望。

因此，道尹力请仍在病中的吕渭英出面调停。吕渭英毫不推辞，立即请法国神甫冯烈鸿和乡绅林立夫等，陪同他赶往瑞安和平阳调停战事。当时很多知情的乡人都翘首以盼，既希望吕渭英能够解决战患，同时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吕渭英奔走三地斡旋

吕渭英先是赶到瑞安，见到浙军郝国玺司令。一番寒暄过后，吕渭英劝说郝国玺道，既然上头提到要和平解决，你又何必在这里开战呢？郝国玺说，不是我要打，而是福建方面步步紧逼。吕渭英于是劝说他：为保地方不至于生灵涂炭，如果您这边能够退兵，闽军那边由我来负责缓冲。

在吕渭英的苦口婆心劝说下，郝国玺同意了撤兵的要求，但提出条件，要瑞安给他三万元兵饷。吕渭英与地方官员和绅商各界代表商议后，答应了下来。

说服了浙军方面，吕渭英连夜渡过飞云江，赶赴平阳和闽军旅长彭德铨会面。彭德铨亲自出来迎接吕渭英等人，并把他带到司令部会面。因为彭德铨向来仰慕吕渭英的为人，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浙军郝部安然撤退，闽军才可进军瑞安。

两边谈妥后，吕渭英顾不上喘一口气，一边嘱咐负责在平阳方面联络对接的黄光，准备“万家生佛，一路福星”“出奇制胜，布德归仁”“龙骧望重，骠骑功高”“心慈同象教，机捷拟龙韬”等短联，另外做一方大匾，架子外套上大红缎，贴上金纸，制成“欢声载道”四字，以示诚意。一边感谢写信，告诉瑞安、温州方面，做好送郝迎彭的准备。

9月26日，闽军先锋队先行，大队准备次日开拔。谁知道“阎王好请、小鬼难缠”，先锋队下面的军官不知道吕渭英等人的身份，竟把吕渭英一行的轿子一齐扣住。正当下面的人惊慌失措之际，吕渭英等人手足灵敏，急忙说好话，竟然说动对方，最终安然离去。

闽军一路过境温州，秋毫无犯

浙军退去，闽军安然进入瑞安城。瑞安知事杨君述（承孝）前往平阳欢迎闽军，胡蓉村、陈亦典则负责准备欢迎闽军事宜。当天中午时分，闽军到达瑞安城关，当地准备了四百多桌酒席款待，每家店口还插上白旗，上书“欢迎大军”字样。浙军郝司令方面，则在9月25日夜登船，由乐清去往台州、海门，次日开行时，吕渭英又筹集了两万元银元，赠送给浙军。

9月29日，闽军进入温州城区，一路过境温州各地，秋毫无犯。

闽军入温州城之日，卢永祥部将潘鉴宗的弟弟潘鉴宾被彭德铨派兵捉去，本欲枪毙。吕渭英和沈剑豪又出面力保潘鉴宾，最终潘交司法处讯问。至此，温州的这场战乱终于消弭于无形。

彭德铨方面直到1925年2月4日，才由永嘉（温州城）移军嘉兴。彭德铨在永嘉期间，与吕渭英等官绅还结社经常在一起赋诗。

1924年农历九月十六、十七，孙传芳攻浙，军分三路，衢州、处州大部损失严重，唯温州最佳。这场战争的结果是卢永祥战败下野，最后远遁日本。

“齐卢战争”的破坏相当严重，浙江、上海、江苏多地受累，造成大规模难民无家可归。经济方面也是影响巨大，仅江苏南京一半以上的钱庄关门歇业，市面萧条可见一斑。更让人惊惧的是，上海龙华一地，竟开杀人之风，许多无辜百姓被杀。唯有温州地区幸免于此次兵灾，可以说是吕渭英从中斡旋的结果，背后也有很多乡人的共同努力。

时人言：”当时形势，军阀混战，温州无扰，此皆吕文起之德也。若非吕文起不避难险，视地方事如己事，则永嘉未有不夷为战垒者也，永嘉若危，则瑞安未有不先受其灾也。而其捐赀助成，义举惠及里闬，尤人所不能斯须忘者也。”

晚清举人、曾任多家书院山长的陈子万，作《和吕文起感事》：心兵杆园抵金汤，伴食盈庭孰智囊。人有聂荆教势抑，国无颇牧觉邻强。时穷民瘁逾城旦，地僻官豪胜夜郎。世外桃源津莫问，忍将冷眼看沧桑。豪贵争如赴烛蛾，名场旧梦恋春婆。平津拜爵江都徙，飞将归田醉尉诃。盐铁持筹心似壑，申韩借着口悬河。生灵请命闻呼吁，杜老忧时鬓欲皤。

百年前的这场军阀混战，温州是战场之一，吕渭英凭借自己的威望，斡旋两方。浙军退而闽军安然抵城，浙江、江苏多地生灵涂炭，唯温州幸免于难，后人应该铭记吕渭英和当时一批乡贤保护乡邦的恩泽。

来源：三十六坊公众号

本文转自：温州新闻网 66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