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拜殿门,初二拜丈人”——拜年走亲琐忆

温州网 2020-01-22 09:41:00
旧时温州谚语有曰:“初一拜殿门,初二拜丈人。”

  即将要过年了,旧时温州谚语有曰:“初一拜殿门,初二拜丈人。”

  拜殿门,即大年初一去寺院祈求阖家吉祥,万事如意等。拜丈人,是指大年初二,女婿拜岳父,外甥拜娘舅。娘舅的地位很高:外甥结婚,娘舅坐“上横头”;娘舅未到,婚宴不开。所以,娘舅大如娘。有的娘舅架子很大,外甥得“三请樊梨花”似的请了又请,方才出席;分家,更是娘舅说了算,娘舅说怎么分便怎么分,可见娘舅之重要。所以,才有“百年不断娘家路”的说法。

  因此每年正月初二,父母都铁定带我们姐妹去舅舅家拜年。而身为小屁孩的我曾问祖母,为什么是我们先给舅舅家拜年,而不是舅舅他们先给我们家拜年。祖母说这是“上门亲”和“下门亲”的差别,舅舅为“上门亲”辈分大,我们是“下门亲”辈分小,所以我们要先给舅舅拜年。

  拜年不能空手,“拜年包儿”与“节礼”(过年送节的礼物)也一并送去。“拜年包儿”主要是龙眼、荔枝、北枣、红枣、柿饼、饼干、琵琶梗、冻米糖之类年货。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样样可都是宝贝。不过给长辈拜年,须用龙眼、荔枝、北枣之属,否则有失尊敬隆重,所以,为避免“拜年包儿”挈错,便在“包儿”上做记号。

  “拜年包儿”的形式有两种:一是老式的“纸蓬包”,二是新式纸板盒。老辈人比较心仪“纸蓬包”,传统而有年味。纸蓬可从街上吆喝的“纸蓬担”购得,二三分钱一张,也可去“鱼咸行”要来几张。“纸蓬包”得包成棱角挺拔的立方形才漂亮,系麻绳时把带“礼”字小红纸放“纸蓬包”上,否则就少了喜庆和年味。新式的纸板盒,一毛或二毛一个,半斤装,盒盖上有各种图案,以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等最受“细细儿”们青睐。每年,差不多到过小年的时候,母亲会把“雕儿挟巢恁”准备起来的宝贝——龙眼枣儿等,从“眠床下”取出,然后将装“拜年包儿”的“肥差”交给了我,我便像中了彩票似的,高兴得“头跳尾跳”。

  “节礼”,无非是鸡、鸭、鱼、肉之类,但送“节礼”数字很有讲究,偶数,或两种,或四样,或六样,风俗习惯,绝对不用八样。六样是最隆重之“礼数”,有坊间对话为证:“我六样担去,你点心准备起等。”答言:“你六样担来,我大开中门迎接,点心勿用讲有。”

  那时,“节礼”的准备颇费功夫。鸡鸭类,父亲喜欢于其价格飙升前下单购得,用二米长的稻秆绳,一头系在鸡鸭们的一只脚的脚踝上,另一头则栓在窗档上,养在屋后的空坛上,以剩菜残羹喂之。我为了改善鸡之伙食,常背着大人,偷偷从米缸抓把米过来喂鸡。在成人最高月口粮为27斤,而买十斤米须搭2斤番薯粉的计划经济年代,米的身价何其珍贵。末了,又拿着煤球铲儿,为老鸭去翻墙角的泥土找蚯蚓……

  鳗鲞,是春酒必须的盘头,也是送“节礼”的佳品。鳗鲞,其味或咸、或淡,或甘、或涩,常是春酒上人们喜欢谈论的话题。我家鳗鲞,均是父亲利用其人脉资源,托海岛的渔民朋友特意准备,其鲜度咸淡自然出类。黄鱼,那时节很平常,也很便宜,小点的一般几毛钱1斤,但以当时之微薄收入,买来当“节礼”,也要“跳起来打一棒”呢。

  到拜年那天,所有宝贝均以“红头绳”系上万年青柏,扎在鸡鸭们的翅膀、脚踝与鱼尾等处。于是,一家人挈的挈,拎的拎,“乡下人走城底”似的,向舅舅家浩荡进军。

  舅舅家在大南门蔡宅巷。欧式风格的小洋房,是侨居荷兰的外公外婆上世纪五十年代出资购建。洋房视野开阔,前有若大道坛,后临大南门河,出后大门,站在二米多宽石阶上,可见数十米外熙熙攘攘的大南门桥。河面上,不时有蚱蜢船儿等经过,有走亲戚的,卖蔬菜的,运蛎灰的……

  最惊险嘈杂的时刻莫过于大小船交汇。那划蚱蜢船儿的,瞧见远远迎面而来的运水泥的货船,便扯着嗓子“端起叫”道:“大船慢来、大船慢来,留心,单半、单半。”而对方不知是耳背,还是赶时间,只管“哒哒哒”地乘风破浪。到了两船交汇之节点,大船嘎然熄火,河面顿时寂静一片。我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可是大船的屁股刚过去,浪头便像受了惊的野马似的,一拨接一拨地哗哗哗向蚱蜢船儿排压过来,蚱蜢船儿立马跳舞似的,在水面上跳起坠落、颠来撞去,船老大一边赶紧使出看家本领防止翻船,一边破口大骂……

  然卖蔬菜的船儿,却是另一番景象,船老大一边咯吱咯吱慢悠悠地划着,一边中气十足地吆喝着“卖菜爻,真好的油冬,味道淡甜爻。”于是,两岸居民探出头来,正在石阶上洗刷的便一边讨价还价,对着船上三等六样的蔬菜,皇帝挑美女似的,这株太老、那株太大的挑来挑去。

  舅舅家最令我垂涎的是“糖儿”,那是外婆专门从国外寄来的水果硬糖,形状扁扁的,像重叠的五分硬币,一律为奶白色玻璃糖儿纸,每粒糖都裹着一个小气球——红的、绿的、黄的等。每种颜色的硬糖味道不同,如草莓味,橙子味等。在彼时的我看来,绝对是“此糖只应天上有”呢!

  舅舅家的点心,我却不敢恭维。虽然在舅妈看来,那是“待”我的好东东,但我却觉得“眙眙都能眙饱”。点心为甜甜的“卵个”(荷包蛋),一碗四个,十成老。所以,我每次吃“卵个”,都颇痛苦,尽管象征性只吃一个意思意思。但还是严重影响我吃酒的兴头。

  舅舅家的春酒基本上是老汤头,端上来的无非是年糕、全鸡、全蹄、全鸭之类,但舅妈自己做的“八宝饭”,却是独家的“招牌菜”,八宝丰富,尤其是麻心,很有县前头汤圆店的味道,所以,即便是被“卵个”撑得难受,也要“肚饱眼勿饱”,抢食一顿。

  当然,吃酒的重点在酒,彼时没有什么茅台、五粮液之类的名酒上桌,白酒“人家烧”“老酒汗”是“吃酒人”的最爱。黄酒,则通常盛在半斤装或一斤装的锡酒壶里,或温或冷,看客人喜好。

  小屁孩们自然不能喝酒,但过年过节,大人们也允许我们箸头儿划一下体验一番,知道白酒辣味,热黄酒酸酸的,仅此而已。我关心的是谁当管酒壶的司令,能让我拿那锡酒壶,玩一把“花样洒酒”。

  酒司令一般由会喝酒,“讲功好”的男神担任,能把酒桌上没有喝酒兴头的人,劝起酒兴来,使气氛迅速进入高潮。当然,有时候也会有“炮弹打弗底”的情况,没关系,办法有的是,可以旋汤勺来个“肯弗肯,县前头相等”。旋到谁,谁喝,即便是“酒哭”也无妨,表演节目,唱歌、跳舞、学狗叫都成,于是酒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彼时我想,过年真好,穿爽、吃爽、玩爽,要是日日都过年恁多好!

  来源:温州日报

  刘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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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温州网 66w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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