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专题第二十四期 vol.024
本期人物/王辰
渴望撑起一个家,同样渴望一份爱情。
“我一定会混个模样回来的。”
“好多人问过我诸如此类的问题:《士兵突击》和《我是特种兵》,哪部电视剧更贴近你们现实里的部队生活?我的答案是,我没有小庄那样的天赋和凄美爱情,我的经历更像笨鸟先飞的许三多,和他一样,拥有着一颗执着的心。”
“我把最青春的回忆留在了部队,但眼下又不得不去学着如何适应这个社会,学着去赚钱养家,学着去找人生的“另一半”。”
机缘巧合下与部队结缘,在18岁成为一名光荣特种兵。历经难以想象的摸爬滚打,承受常人无法承受之痛后,却在24岁,因公受伤而改行从文,最后成为一名普通的基层通讯员。
往期
又是一年新兵入伍时。军人两个字,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神圣的梦想,也是孤独的煎熬,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王辰,机缘巧合下与部队结缘,在18岁成为一名光荣特种兵。历经难以想象的摸爬滚打,承受常人无法承受之痛后,却在24岁,因公受伤而改行从文,最后成为一名普通的基层通讯员。
8年,他把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部队,甚至包括他左眼的光明。
虽已脱下军装,但当回想起那段特种兵经历,仿佛还在昨天。
他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以向他逝去的青春致敬。
混个模样回来
我出生在温州龙湾的一个农村家庭,父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但是他们希望我能成才,凡是有好的东西,他们总是会先给我留着。
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次“吃酒”回来,总会在口袋里掏出蝤蠓脚,因为她知道那是我的最爱,所以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纸巾包好放进自己的口袋;而我的父亲是个农民,靠种地为生,记得我6岁那年,父亲卖了整整一谷仓的收成,给我买了一把电子琴,而那把陪伴我一童年的电子琴,到现在我还舍不得扔掉。我的家庭虽然清贫,但是父母对我的关怀却一点都没有“清贫”过。
后来,我的读书成绩虽然一直不错,但因为高考失利,最后只被一所不太知名的专科学校录取,那时本想混混日子也算过去了。
可这一想法,在那年的“十一”假期,被打乱了。记得放假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张号召入伍的通知书,起初我并没有当一回事,总觉得当兵于我很遥远,只是抱着去检查身体,顺便混顿饭吃的心态,到了永中街道接受体检。初次体检顺利过关。
在第二次体检时,我见到了真正的军人。绿色的军装,英姿挺拔,当时我就被他们身上的气质吸引了,我偷偷地想,自己要是有这样的魅力该有多好(到现在我才懂,军人的魅力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靠后天的洗礼)。
人总是矛盾的,有时候觉得完全不可能的事,一下子就改变了。两次的体检过关,让我有了当兵的资格。一方面出于对绿军装的着迷,一方面是不想让昂贵的学费给家里造成经济负担,我决定去参军,而且还要混个模样回来。
在诸多兵种中,特种兵的挑选最为严格,在身高、体重、心率等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没想到,我都达到了。
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是特种兵,只听接兵干部口中提到:特种兵吃得好,早餐鸡蛋、牛奶、蛋糕一个不少,中餐、晚饭三荤三素顿顿不同;特种兵学的东西多,天上飞的、水里潜的都要会;另外,特种兵的武器是所有部队中最先进的……
也许是被诱惑到了,当时我打从心里想着,要当就当一名特种兵。也许是上天比较眷顾我,我最后如愿以偿地被接兵干部相中。
我至今还非常清晰地记得,那天是2004年12月15日深夜,在泪别父母后,我和龙湾区的五个战友,踏上了从温州开往山东泰安的火车,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火车皮里的战友个个心情愉悦,但我望着两旁飞驰而过的风景,心情却非常复杂,真不知道这一离开,何时才能再能回到故乡。
别了温州,别了老爸老妈,我一定会混个模样回来的。
不能给温州人丢脸
好多人问过我诸如此类的问题:《士兵突击》和《我是特种兵》,哪部电视剧更贴近你们现实里的部队生活?我的答案是,我没有小庄那样的天赋和凄美爱情,我的经历更像笨鸟先飞的许三多,和他一样,拥有着一颗执着的心。
到了部队后,对于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那时才知道,在部队无论干什么事都要统一,出门要步伐一致,内务卫生要高标准,被子要叠成豆腐块,饭前要唱歌,见到老兵要问好。
体能素质,对特种兵来讲是重中之重(现在虽然已经退役了,但是想起“体能训练”这几个字,双脚还一直在哆嗦),无论什么课目的训练,都依托在体能之上。
记得新兵连的第一个星期,我们就开始了体能训练,从开始的三公里、五公里到最后的十公里,俯卧撑由刚开始的50个到后来的500个,班长总是循序渐进地给我们增加强度。那时候我的体能不好,有好多训练课目基本是倒数,尤其是我的长跑。
让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一次全连组织的十公里越野,比赛规则是取各班最后一名成绩算班级成绩。而那几天,我正好赶上拉肚子,状态不好,一听到要全连组织比赛,我当时就吓得腿软。
比赛开始后,我使劲地跟着队伍前进,三公里、四公里过去了,我渐渐被队伍拉开了距离,变成最后一名。就在这时候,班长命令全班停下来等我,还让好多班里战友推着我跑,但是战友越推,我就越难受,直到最后我都跑吐了。那时,我想到了放弃。
没想到噩梦还在后头,我的班长开始不断地羞辱我,几乎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出了口,其中让我记忆最深刻的一句就是“温州人都是有钱人,何必来当兵呢,就知道温州人吃不了苦,赶紧滚蛋,别在这丢人现眼。”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别人眼里,我代表的是整个温州人的形象。当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战友,嘶吼地往前冲,但毕竟素质太差,还没跑到终点我就晕倒了,最后,是几个战友把我抬到了终点。
有了这一次经历,我感觉自己身上担子重了很多,即使对不起自己,也要对得起温州人的荣誉,我要变强,我要变得很强。从那以后,我开始自我加压,部队组织长跑训练,我就穿上沙背心(一个沙背心30斤重),中午战友们午休了,我就一个人跑去练单杠和投掷手榴弹,当战友进入梦乡了,我就一个人跑到走廊,训练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新兵班长的一句嘲讽,我几乎是拼了命。但付出总有回报,我逐渐跟上了队伍的节奏,等到新兵下连的时候,我的军事成绩已经名列前茅。因为成绩突出,我顺利被特种部队侦察营相中,开始了更为残酷的训练。
跳伞前先写遗书
特种侦察营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即使是新兵中的佼佼者,到了这,也可能只是“菜鸟”一只。如果说新兵连是让社会青年转变成合格军人的地方,那这里就是我从一名普通军人转变成优秀特种兵的开始。
第一个训练课目就是跳伞。
对于我们刚下连的新兵来说,跳伞是一件新鲜事,而我们跳的伞也是最为简单的那种——但光是为了练好跳伞动作,我们就整整练了一个多月。
两腿并拢,一前一后,站在2米多高的台子上,笔直往下跳,期间腿还不能弯曲,不能有任何缓冲……这种动作看似轻松简单,实则很痛苦,用行业话来说,就是“三肿三消”。记得那时候,我第一天下来,小腿就肿得厉害,大了将近一倍,第二天起床连站立都很困难,但我们仍然要咬着牙不间断地练习这个动作,直到告别“三肿三消”。
2005年“五一”过后,我们开始了真正的伞降训练,对于第一次跳伞的我来说,那天无疑是激动又害怕的,毕竟是在一千米的高空往下跳。万一降落伞没有打开怎么办?万一挂树上了怎么办?带着种种不安,我登上了向往已久的直升飞机。
关于跳伞,还有这样一个传统,那就是跳之前,包括老兵在内的每个人都要写好遗书,放在作训服左臂的口袋里,另外就是跳伞前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记得每一次跳伞,老兵们总是神情严肃,很少说话。
那次跳伞我被分到了第一批次中的第三个位置,部队为了照顾新兵,特意把第一个往下跳的位置给了老兵。飞机上升至1000米高空,到达指定伞降区域,随着伞降教员的一声令下,头上那个最有经验的老兵纵身而下,在三秒后打开了主伞,成功降落。
第二个跳伞的是一名河南的新兵,当他靠近机舱门后,往下瞅了一眼就不敢挪步了,无论说什么都不敢往下跳。伞降教员见安慰起不到作用,称其不注意,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最后那名新兵还是安全着陆了,可到了第二天他就离开了特种侦察营——因为,这里不需要这样的“孬兵”。)
该我跳了。有了前车之鉴,我想,反正都要跳,总比丢人好,于是就闭着眼做了一个标准的准备姿势,在教员的一声令下后,往下一跃。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伞是怎么打开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陆的,第一次跳伞就是这样,害怕得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天跳伞结束后,全营就我一个新兵得到了表扬,营长的一句话让我至今仍印象深刻:“你们新兵中,温州人的表现一流,最差的就是河南人,真给我河南人丢人。”
从此以后,全营都知道了我是温州人,以至于后来,老兵们很少喊我名字,直接喊我“温州人”。当我成了老兵时,新兵们也都爱喊我“温州人班长”。
残酷的“魔鬼训练”
在这么多操练中,令我最难忘的还属那次代表我们军区参加全军组织的为期两个月的“猎人集训”。
看过《冲出亚马逊》的人都会了解,“猎人集训”俗称魔鬼训练,是一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残酷训练。那是我们特种大队首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比武,成绩好坏直接关系到整个军区的荣誉。
当时参加集训的单位,囊括了全军所有的陆军特种部队,海军陆战队以及空降兵部队等精英部队,而我们的教官也都曾在国外顶尖“猎人学校”或反恐学校受训过。面对这些精英中的精英,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孩子走到一群大学生之间,压力巨大。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到了集训目的地。总教官让我们看着自己军区的旗帜,开始了训话,至今我仍忘不了那几句话:“本次集训号称魔鬼式训练,将会异常残酷,考验大家的时候到了。从现在开始,别把自己当人看,训残了评残,训死了给你算烈士,实在受不了,就去降下自己军区的红旗,滚蛋。”
由于中国特种部队组建的时间不长,所以那时的“猎人集训”还是照搬国外的训练模式。训练分为三个阶段,即适应训练、强化训练和魔鬼训练,让我最为难忘的是魔鬼训练阶段,不仅仅训练体能和军事技能,更多的是训练一个优秀特种兵的心理承受能力。
训练时教官们可以完全忽视我们的心里感受,他们会用最难听的话,最羞辱人的方式,挑战我们的心里极限。教官心情好点的时候,我们最多就是挨几下打,等哪天不开心了,他会“问候”所有菜鸟的祖宗十八代。好多人提出了抗议,甚至想过去降下自己军区的红旗,但到最后谁都没有那么做。
很庆幸我们都挺了过来,最后的毕业考核,我们济南军区特种部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我的射击、军事地形学还取得全军第一的好成绩。回到部队,我们几个人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那时特种大队唯一的两个女干部,还给我们献花,那个场景让我自豪了好长时间。
在特种部队,只要军事素质过硬,你就是爷,反之就是孙子,三年的时间里我先后参加了中外反恐演习、利剑—2006军演、国际维和等任务,随着头上光环的增多,部队领导对我也越来越信任,甚至把参加“国际侦察兵”比武的任务都交给了我。
但,谁也没想到,命运竟在不经意间被悄悄改写。
左眼失明 改行从文
为了在“国际侦察兵”比武中替中国军人争口气,我豁出去地拼命练习。为了追求速度,我在一次障碍训练时不慎摔晕,醒来之后,眼前竟然一片漆黑。过了几天,我的右眼逐渐有了光感,可左眼却再也没能看见。
住院之后,我非常沮丧,甚至想走极端,但是一想到家乡父母的期盼,我还是挺了过来。有时候生死经历的多了,也就看淡一切了。
记得那时特种部队领导还是非常照顾我,将我的事情向军区汇报后,就保送我到了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上学(现在的解放军特战学院),就读于特种兵作战侦察系。
我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努力学习,各科成绩都非常优秀,一步步从班长爬到排长,再到模拟连的连长,还担任好多军事课程的教员。
讲到军校,还得提下我的射击。由于我以前的射击成绩优秀,我的训练方法在军校也得到了推广。2008年年初,时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的刘镇武来我们军校视察,我和我们的射击教员(上校军衔),给他做了一次100米距离下的盲射表演(瞄好靶子后,用黑布把眼睛蒙起来),盲射很难,极度考验一个射手的举枪的稳定性,但那次射击表演很成功,我取得了十发十中的好成绩,当首长知道了我的经历后,更是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2010年7月1日,军校毕业后,我被分到了河南的一个装甲部队的坦克营。那时装甲旅的军营电视台刚组建完成,需要招人,我到新单位还没几天,就被借调到了机关政治部,从事电视报道工作。
当了六年特种兵,过惯了基层的生活,初到机关有很多不适应,更何况工作性质还发生了变化。但面对陌生的工作环境,我并没有退怯,反而激起莫大的兴趣。
当时带我工作的是一个老干事,曾经在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工作过。在他的指导下,我白天搜集新闻线索,取景拍摄,晚上回办公室,琢磨着采集制作。因为文化有限,我每天还逼自己背两篇不同类型的电视稿。在那段学习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的时候就连做的梦都和电视制作有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我熟悉了整个电视制作的流程,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电视制作报道任务,我拍摄的新闻还多次在中央电视台“露脸”。
当兵离开温州八年,没为家乡做过什么贡献,唯独2011年的那次“7.23”动车事故。
出事当天,我正坐汽车从部队休假回家,因为汽车站距离动车事故点不足300米,所以很快就知道动车相撞这个消息,并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参加救援工作。我和消防官兵整整抗战了一天,直到救出最后一名幸存者小依依后才回家。
当兵救人很正常,可我的部队首长从新闻里看见了我的身影,当时就号召官兵向我学习,当年我还被评为“感动装甲旅十大人物”。
2012年12月1日,我告别了军旗,踏上了回家的路,看着道路两旁的战友,我有太多的不舍,但再多的不舍又能如何?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迟早都会有要走的时候。
拿着部队给我的五万多的复员费,我回到了家,说实话,到现在我的心情仍然复杂。我把最青春的回忆留在了部队,但眼下又不得不去学着如何适应这个社会,学着去赚钱养家,学着去找人生的“另一半”。
8年的军旅生涯已经结束,部队留给我的回忆是深刻的,那些记忆都是宝贵的财富,相信今后我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干什么,我都会受益匪浅。
百城联动,共筑中国梦,如果你是一名身在异地的温州人,或者你身边有关于温州的故事——不管是文化界、体育、艺术,还是商界,请向我们推荐。本次活动由中共温州市委宣传部、中共温州市委统战部、中共温州市委外宣办、温州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温州日报报业集团主办。